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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 / 2)

  有时候,我会梦见1994年的夏天,美国世界杯冠亚军决赛上,巴乔踢飞点球后的第二天,在上海江湾体育场的灯光下,大自鸣钟索多玛一百二十天队,还有李毅大帝离开球场的雨中背影。

  后来,我听说甲a联赛里有个球员叫李毅,是个很会进球的前锋,护球啊盘带啊射门啊都老牛逼了。我上网看了照片——跟我的初中同学李毅有几分像,年龄也差不多,出生地是安徽蚌埠。虽然,身高差距太大,不过男生在二十岁后才窜个子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2002年,中国男足第一次打进世界杯决赛圈,就在我们的近邻韩国和日本比赛。

  我想,李毅的梦想实现了吗,代表中国队参加世界杯?很遗憾,我在中国队的大名单里没有看到我的同学。

  零比二输给哥斯达黎加,零比四输给巴西,最后一场对土耳其,有人说赢球可能出现,结果零比三。

  再见,中国队。

  我本以为,四年后的德国世界杯,能再看到他们,但没有。

  这些年里,网上流传起李毅的各种名言:“天亮了”“恶有恶报”、“我的护球很像亨利”“球迷骂我是因为我有威胁谁让我踢得好呢”“我从来就不会耍什么大牌”“此球让我铭记一生”“我喜欢巴萨,但是我却想去拉科和瓦伦西亚。皇马?他们的锋线很强,不过后防却不好”……

  我才发现,百度贴吧里最有名的李毅大帝并不是我的初中同学。

  但自那时,我开始四处寻找我的初中同学李毅。我去过山东蓝翔足校,现已并入蓝翔高级技工学校。在整个蓝翔技校的花名录里,我找到三百六十九个李毅,再仔细筛选他们的年龄和籍贯,终于发现了我的初中同学。

  他十八岁那年,代表一支业余队参加乙级联赛。预赛阶段的球场上,他的左腿被人踢断。因为医生的疏忽,最终断腿没有接好,左腿比右腿短了十厘米,一辈子都需要拐杖为伴。

  李毅再无可能踢球,只领到三千块赔偿,消失了。

  我没有放弃寻找他。

  又过四年,南非世界杯,我还是没看到中国队。那一年,中超联赛的李毅大帝快退役了,全年出场一次,进球为零。

  2014年,六月,巴西世界杯。

  傍晚,我开车经过西康路,靠近长寿公园。从前,这个路口叫做大自鸣钟。堵车风景时刻,无意看了一眼窗外,好像有什么混了进来……

  今晚有百度贴吧的活动?不,是块招牌,在一家街边小店,布满油腻和污垢——

  李毅大帝包子铺。

  我在路边停车,冒着被罚两百块的危险,来到这间微不足道的包子铺门口。几屉包子冒着热气,收钱的是个女人,三十岁上下,一看就是外地农村来的。我猜她是产后发胖,脚边跟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拖着鼻涕问妈妈要包子吃。

  然后,我看到了他。

  包子铺内间,有个男人坐着擀面皮。刚做完的包子,正要放入蒸笼。

  他的背后有一副拐杖。

  虽然,相隔整整二十年,五届世界杯——期间,巴西拿了两次冠军,法国一次,意大利一次,西班牙一次,阿根廷一次都没有,不知道这次轮到谁?可我依然认得他。

  上海市五一中学,初三(2)班,他叫李毅,外号大帝。

  小男孩回头管他叫爸爸。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粒糖,不耐烦地说:一边玩去!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兄弟,包子怎么卖法?

  两块钱一个。

  我掏出十块钱,说买五个。

  但他努了努嘴,指着门口的胖女人说:钱交给我老婆。

  我交了钱,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塞了。他依旧低头做包子,把我当做路人甲或死尸乙。闷热得像火化炉,只有台小小的风扇。他的汗水滴落,混入面粉将被我们吃掉。

  后面有人排队,我退回路边,镜片上的蒸汽,却不曾褪去,带着咸味……

  一个礼拜后,凌晨时分,我独自出门透气,一路走到大自鸣钟。

  李毅大帝包子铺,那道窄门开着,露出诡异白光。有台破旧的小彩电,正直播世界杯小组赛——意大利vs哥斯达黎加。

  幽暗的屋子深处,女人抱着孩子睡觉。还有个男人,默默地看比赛。他打着赤膊,后脑勺堆起肥肉,汗滴纵横在后背。

  忽然,他看到了我,艰难地撑起拐杖,傻笑着露出发黄的门牙……

  最亲爱的朋友,我想跟你拥抱,你却说:早上六点才有包子!

  再见,李毅大帝。

  有人说,时间夺去了我们轻狂的眼神,却给了我们嘴角上扬的资本。

  对不起,我只同意前半句。

  我说,人这辈子,仿佛一次漫长的足球比赛。而我们大多数人,就像我的同学李毅大帝那样,只能看着别人成为梅西。但在那一夜,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真的输了吗?

  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6夜 杀手李昂与玛蒂尔达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我摘下来你让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纵横四海》周润发台词

  小时候,看过一部吴宇森的港片,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三角恋的神偷故事。我记住了“祝你们春梦了无痕”,也记住了巴黎的塞纳河与博物馆。我们那个年代,很多男孩子,都憧憬过冒险生涯,把职业大盗或杀手,当做一份有前途的事业,幻想在肮脏的俗世红尘,着一袭黑风衣,遗世独立,穿梭于枪林弹雨,双手握枪,左右开弓,取他人性命于温酒之间。

  时隔多年,渐渐忘了。

  我家楼下,有间小小的兰州拉面,老板和伙计都是青海撒拉族。从前,每周两次学习武术散打,深夜回家路上,会在店里吃一碗面。我知道这习惯不好,好久未曾去了。

  有一夜,我浑身臭汗,双脚踢沙袋有些疼,蓬头垢面,踏入店里。化计们用异样目光瞟我。刚要坐定,才见小店角落,坐着个外国少女。

  兰州拉面店极少来洋鬼子,倒是隔壁的酒吧、美发店、比萨店里,常见几个熬夜的老外,我怕她是走错了门?

  然而,她盯着我,又低头看手机,像是在核对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