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临终盛开的花朵(2 / 2)
「是赛莉卡告诉我的。详情我之后再说明。」
孢子兽化的真相──人类本来就是孢子兽,是因为在保有人格的状态下丧失炼素,而成为无害且与普通生物无异的存在。既然如此,只要将炼素使用殆尽,让人格复苏。
(应该就能回归到原本的人类状态……!)
假使没有赛莉卡提供的情报,就不会有抹杀以外的选项。
然后,既然基于冬真个人的因素,抹杀成了不可能的事情,这么一来──
「你不是要杀死她吗?」
黑子打断冬真的话大喊。
「雪奈变成孢子兽时,会负起责任亲手杀了她……!你曾经这么说过对吧?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你还是这么宝贝自己的女儿吗!」
「我是说过会处死她。但是,我应该也有说是在尽最大的努力之后。」
冬真以「况且」二字开头,对气得浑身发抖的黑子接著说。
「我现在没有能力讨伐、彻底消灭层级六──消灭雪奈。『截断炼脉』确实是致命的技术,它完美地夺走了我所拥有的两项特性:无限炼素和抹消体质之一,让我丧失固有绝技,而且无望复原。」
「咦……?」
「这是真正能够采取的唯一最终手段。不是挽回雪奈,就是全人类灭亡──只能二择一。」
「……!」
为突如其来的宣言震慑的不只黑子。
隆美尔、卡秋雅也在极其衰弱的状态下表现出最大程度的震惊,讶异地看著冬真。和他们的状态不相上下,甚至一度心跳停止的冬真,状态可以说差到极点。
「你说丧失绝技……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作战?」
「或许应该说很幸运,我和无限炼素──和所有情报的『根源』之间还相连。」
因此,冬真的能力和超S级……全盛时期的雪奈相比并不逊色。
但是,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陷阱。
「……你会坏掉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卡秋雅,你冷静点……有成功的可能。至少,成功机率比议长的赌注来得高。」
「分明就只是从绝对不可能变成几乎不可能!你以前会利用抹消体质消除减少你那多到夸张的炼素量,可不只是为了保留力量而已耶!」
绝对无敌的「屠杀骑士的骑士」白银冬真,同样也存在著硬体的极限。
尽管有无限的功率,却无法将那么大量的炼素蓄积在肉体内。
如果不消耗或抹消多余炼素来减轻负担,一旦超过极限……
冬真的肉体就会像过度充电的电池破裂一样崩坏,化为杂讯粉碎四散。
「虽然你都和从前的自己打得那么激烈了还一派从容,实际上应该还是消耗了不少。再说你的心脏直到刚才都还停止跳动喔?不可能。现在的你要是使出全力,肯定连一分钟都撑不了!」
「你说的对,那种可能性……非常高。」
一面说,冬真伸手指向窗户另一头。
玻璃破碎变成大洞的窗框。卡秋雅的结界式虽然阻绝了外部空气,仍可在火焰般摇曳的视野彼端──望见玻璃工艺品般的玫瑰花苞耸立著。
好大。比周围快要崩塌的大楼群都来得高耸、巨大……
简直宛如神话传说中的世界树。花苞延伸触及到天空的另一头、云朵的边缘,随时都准备大大盛开。这就是──现在的白银雪奈。
「我要在『永绽冰花』完成之前,抵达位于空中的花苞,取回恐怕位于该中心的雪奈的肉体,然后唤醒她的人格,让她找回对炼素的控制。」
「你说得倒简单。可是,现在的你办不到。你会死的。」
「可是没有其他人做得到,只有我去才行。」
「不可能。丧失了荒唐的能力,现在你的炼核武装根本和废物没两样。非但不具保护持有者的功能,战力也极为低落。再说──」
白银冬真无所不能。他懂得几乎所有位阶的术式,比谁都还要精通。
但是……现实中,还是存在著擅长不擅长和位阶的区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特别专精近距离作战,将自己的炼素注入武器中和敌人交锋的「武杰」,除了低速的飘浮式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飞行。
「你要慢吞吞地飞去那里?那样根本是叫对方来攻击你嘛。就算因为不会分裂,可能也不会有孢子兽小喽啰涌出来,可是只要带著敌意接近,对方就会出于本能地展开攻击。肯定会死。这一次,就算是你也醒不过来……!」
「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方法可行。能够行动的战力就只有我。」
「你别小看我了……我还能动。我去,我去救雪奈……!你来维持结界。就算要用这条命来换,我也一定会把雪奈救出来!」
宛如母狮感受到孩子有难一般的悲痛斗志。
然而,冬真却无法认同她的话。
「……不行。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使驾驶飞翔盘,速度也和飘浮式没两样。」
「……我会将血液转换成炼素,直到快要没命为止。这么一来……!」
「或许就有可能突破。可是,即便到了雪奈身旁,卡秋雅你也无法唤醒她的自我。你不懂让雪奈遭到破坏的人格再生,呼唤她让她复活的术式。」
「你自己不也一样吗?难道说……」
冬真用指尖轻敲自己的太阳穴,一副理所当然地说。
「原型已经在这里了。如果是我就有可能办到。应该说……别无选择,这件事就只有我才做得到……虽然这么说很任性,但是……」
营救雪奈的工作。
「是属于我这个做父亲的,我不能让给你……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笨蛋……!我们明明都还没结婚,你就打算让我当遗孀吗……!」
「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如果我失败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万一成功,如果你和隆美尔学长还健在,那对于人类将会是天大的福音。」
炼素总量稀少,却是优秀技术人员及世界最强狙击手的隆美尔。
驾驶神速的飞翔盘,堪称空战之神的卡秋雅。
只要这两名特级魔法骑士存活下来,势必能够加速人类的复兴,而且他们也不像冬真一样受到崩坏的限制。龙骑能够在污染物质消失的天空中翱翔,机巧则会让文明复苏。
「为了未来留下吧……拜托你们。」
「知道了,你去吧。」
「隆美尔!你……!」
「卡秋雅,你冷静点。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没有材料也没有情报。根据刚才提出的情报来判断,现在能够突破现状的人……就只有冬真你了。」
隆美尔才说完,微弱光芒显现,风儿吹拂。他将包覆自己身体的炼核武装,量产型的杰作「正宗三式」解除,回到一般的军服装扮。
「!学长,你做什么?」
「唔……真的超冷的……!不过算了,反正也不会马上死翘翘。拿去吧!」
隆美尔将装有炼核武装触媒的魔法骑器硬塞进冬真手里后,立刻跳进房间一隅的睡眠槽残骸。他大概打算用那个熬过寒冷吧。
「这样太乱来了!在等同极地的环境下,破损的睡眠槽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就凭你只能部分展开,又因为没有固有绝技而只能进行物理攻击的炼核武装,根本到不了雪奈身旁!没关系……你就去吧!」
苍白的手从睡眠槽残骸中伸出。
握拳竖起大拇指。只见军服袖子立刻结冻,皮肤也冻得发青。尽管如此,隆美尔还是用没有一丝颤抖的声音,欢送战友。
「……喏,只要飞上天空就可以吗?」
「!赛莉卡!太好了,你醒来了啊……!」
原本靠在茫然的黑子身上昏睡的赛莉卡,抬起身体醒了过来。
先前变得灰白的头发发红发热,室内气温明显上升了十度左右。看来,包覆她身体的火炼素不仅对人无害,还只会带来恩惠。
「我身体本来就没有不舒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意识啦。我再问一次,只要飞上天空就可以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
「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的炼素正在大喊著,这是我该做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一定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而回来的。」
脸上表情不再迷茫。
赛莉卡以彷佛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什么似的清爽神情,爬也似的离开卡秋雅身边,对著满脸忧心的她摇摇手说。
「不用担心。因为,你瞧。」
光芒从赛莉卡掌中满溢。好似深红色宝石的业火结晶变形,一边让温暖的热能充满持续受到极低温袭击的废墟一室,一边调整细部形状。
「……孢子兽?」
「不是的。这是和『归蝶焰刃』──和炼核武装融为一体而生的,我的一部分。」
叽叽叽叽……!
以生物般举止出声附和的是,层级五孢子兽「炼狱蝶」。
从前自赛莉卡腹中出生,导致她死亡的存在。然而如今翅膀长度却缩小到大约只有三公尺,和从前翼长超过一百公尺的巨躯完全无法相比。
可能是因为这样,细节非常地完整。
虽然有些地方被摇曳的火焰遮住了,不过就连一根根松软的羽毛、像是贴上宝石的复眼,都彷佛焦距对准似的可以清楚看见。
「……好美……」
「谢谢夸奖。黑子,我并不讨厌你喔。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喜欢自己。」
黑子一脸愕然地仰望赛莉卡那副神色坚定、凛然而立的模样,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笼罩在光芒之中的她,和当初相遇时一样……不,是更加地耀眼。从前因为不被认同而感到的痛苦、挣扎、慌乱消失,看起来就像个成熟的「大人」。
「赛莉莉……咦……?」
「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感觉令人难受。我的记忆在大声地告诉我,那种想法很折磨人。但是,我身边其实一直都有人在看顾著我。无论寂寞、痛苦、伤心,只要说出来就能够解决。而对你来说,那个人就是你爷爷。」
轻盈地跳上飞翔的火焰能量体,赛莉卡俯视黑子。
她那平淡的眼神中,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
「所以,你不要责怪自己了。你所做的事情,和那位父亲及其伴侣一样。你只是遵守、听从家人的话罢了。如果要说你有什么罪,就只有对不起雪奈而已。」
「……可以吗?真的可以对人家说这么温柔的话吗……!」
明明背叛了大家。
「人家是垃圾!为了家人……为了帮助我的爷爷,听从他的命令,背叛了人类和重要的朋友。然而为什么大家都要对我这么好!」
「你很傻耶,这还用问吗?」
那副笑容,黑子以前在购物中心见过。
带著几分腼腆但灿烂无比的,最后的笑容……!
「当然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就像当时一样,这次换我去救人了……你就在这里等著吧!」
「~~~~~~~~~~~~~~~~~~~~~~!」
黑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蹲坐在地,泪流满面地抽噎啜泣。
她涕泗纵横地仰望的,是闪耀得令人眩目的火焰骑士。完全复活的赛莉卡•维尔米欧尼,有资格继承灼发公主这个称号的存在。
「莫非你……恢复记忆了?」
「大致上啦……人格重新接上『根源』时,原本损毁的资料好像被补齐了,结果让我想起并且理解了许多事情。所以,我要去。」
性格冷淡、态度粗鲁、最爱父亲,不把自己当成对手的那家伙。
「我要去救雪奈!因为我跟她还没分出胜负呢!」
「好……赛莉卡,我们走。不过很抱歉,你可以载我一程吗?」
「那当然。你小心别被甩下去了!」
笼罩孢子兽的火焰没有实体。冬真轻轻跳上去后,松软的触感和温暖的火焰透过衣服抚过肌肤。没有热和痛的感觉,有的就只有温柔。
「学长……东西我借走了。『无貌凶辉』和『正宗三式』……著装!」
轰隆声响起,钢铁包覆住冬真的右臂。
然而──却不见从前那般可怕的光芒。深埋在冬真的抹消体质,消除所有情报、炼素的黑暗之中的处刑之刃,如今已沦为普通的铁块。
装甲能够覆盖的部位只有右臂,「正宗三式」则在冬真的军服底下展开,覆盖住全身……但是和能够抹消接触到的所有炼素,以完美防御为傲的以往相比。
「就像是战车和纸屑一样,根本没得比较……你可别死了啊!」
冬真点头回应隆美尔之后,对另一名战友开口:
「收到。卡秋雅……我走了。」
「!等等!……至少把这个……!把我的炼核武装带走……!」
卡秋雅触碰自己的胸口,试图解除炼核武装。
「屠龙焰圣剑」──理应由赛莉卡继承、接收双亲记忆之物。然而那个却……
「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在根源之河看过了记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非杀死我的父母不可,也晓得你们当时明明杀死他们,如今却突然包庇起自己人,并因此深陷罪恶感之中。」
「咦……?」
听到赛莉卡以讶异的语气这么说,卡秋雅瞬间僵住。
「不过,现在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那件事虽然对我……对赛莉卡非常非常重要,可是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
仰望天空,雪云覆盖了冰玫瑰。随时都会盛开的末世花苞……!
「我要去接朋友。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吧──我最喜欢你了,阿姨!」
「……赛莉卡……!」
只能茫然地呼唤她的名字。
(插图014)
对著瘫坐在地的卡秋雅,温暖地「嘻嘻♪」一笑。
赛莉卡•维尔米欧尼操控的飞翔盘,不,是孢子兽展翅翱翔。
和如影子般共乘的冬真一起,越过文明即将终结的世界的天空,朝著在彼端闪耀的光芒,朝著被孤单留下的女儿和朋友──火焰蝶如流星般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