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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2 / 2)


  他身旁,几名修士小声猜测着考核方式,也有人分享着打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景岳却有几分心不在焉。他虽识得了剑阁中所有藏剑,可他总觉得考核不简单,或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障碍……

  正琢磨着,秦燕支来了,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紫衣,晨光描绘出他的轮廓——鼻梁高挺,眉目清隽,薄唇是浅淡的红,看起来有些薄情。

  景岳心神恍惚地想,秦真君道袍可真多啊,他见对方那么多回,好像每次款式或颜色都不重样……

  他走神之际,秦燕支已经直入主题,“今日考核,所有人一律不许借用神识,五感中只允许动用听觉。我会任意取剑,你们需要从剑鸣声中告诉我这是哪柄剑,包括名字、尺寸、材质、适宜功法!答错了,明年继续留在藏剑阁。”

  场中一静,不少学生怀疑秦真君想故意为难他们,就连原本自信满满的人都面有忧色。

  对于景岳来说,这份担忧更甚,因为秦燕支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你先来。”

  景岳:“……”

  果真是薄情!不放水好歹让他观望一下啊!

  身为寒云宗老祖若是考核不过,只怕不到半天消息就会传遍九天书院,不足一月就会传遍整个修界!

  尽管他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一派镇定地上前,当着秦燕支缓缓闭上了眼睛,封闭了四感。

  他的世界进入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气味,甚至感觉不到晨日的温度,只是听觉似乎敏锐了些。

  而在黑暗之外,秦燕支挥手一招,剑阁中某个剑匣受到感召直冲出来,稳稳停在他身前。秦燕支慎重地取出长剑,双指一弹,一声钝响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一刻,景岳奇迹般地安定下来,意识中渐渐生成一幅画。

  画面一开始是由线条勾勒而成,简单但细致,渐渐的,画中染上色彩,画上的人和景也活了过来……

  苍翠青山映衬着天边云卷云舒,朝阳为云层边缘镀上金光。飞鸟的轨迹划开云雾,仿佛游鱼跃出海面,最终,它落在了小村庄里的一棵老树上。

  不远处有一家铁匠铺子,赤膊大汉正挥舞着巨锤用力捶打着手中剑胚,热汗从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滚滚滑落,仿佛淋了场暴雨。

  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男孩蹲在他身旁,仰头道:“爹爹,狗蛋也想玩。”

  汉子爽朗笑道:“阿爹不是在玩,阿爹在为客人打一把好剑。”

  狗蛋:“那狗蛋也想打好剑。”

  汉子大笑不止,“好!咱们狗蛋有志气!”

  第二日一早,狗蛋就发现院子里多了条长凳,长凳一头固定了块很硬的青色石头。

  他不解地以眼神询问大汉,对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狗蛋年纪小,还挥不动锤,阿爹为你找了块磨剑石。狗蛋去林子里搬一块你能搬动的石头,多磨磨,就能磨出一把好剑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狗蛋兴奋不已,蹦蹦跳跳地去了林子,一位妇人从房中出来,对大汉嗔道:“你个没正经的,又逗狗蛋,石头哪能成剑?”

  大汉摸摸脑袋傻笑道:“就是想找点儿事给狗蛋做,他没有武魂,此生只能做个凡人。索性让他从小锻炼臂力和耐性,长大了也好子承父业。”

  妇人神色一黯,幽幽叹了口气。

  中午,狗蛋抱着块足有他小半高的石头回来了,那石头很沉,狗蛋走几步就得放下来歇歇,他喘着气,脸上憋得红彤彤的,就像颗苹果。

  大汉虽暗暗吃惊,但一直笑呵呵的,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狗蛋终于将石头抱上磨剑石,大汉手把手教了他该如何磨剑,便专心干自己的活了。

  从这天起,狗蛋开始了日复一日地磨剑。

  他每日清早便坐在长凳一头磨啊磨,一直磨到晚上歇息,似乎从不觉得枯燥乏味。尽管石头瞧不出任何变化,他也不气馁,他相信阿爹所说——多磨磨,就能磨出一把好剑。

  等他知道阿爹骗了他,石头其实不能磨成剑时,却早已养成了习惯。

  狗蛋爹娘隐隐觉得这样不好,但又谈不上什么坏处,他们见狗蛋的身体确实被锻炼得很强健,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便也任他去了。

  如此,狗蛋长到了十八岁,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

  狗蛋娘请了媒人去提亲,看中的是隔壁村的姑娘,可当对方打听到狗蛋只会抱着石头磨剑,铁匠的本事半点都没学到时便婉拒了。

  之后又几次提亲,对象虽不同,但结局却都一样。一直到狗蛋二十出头,依旧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狗蛋爹娘劝了儿子无数次,希望他放下石头学学打铁的手艺,狗蛋却始终如他磨的那块石头一般,顽固得让他们束手无策。

  家里鸡飞狗跳,村子里都传言狗蛋是个傻子,不要媳妇,只要石头。

  狗蛋二十六岁那年,他娘忍无可忍,让铁匠趁夜扔掉了狗蛋的石头。

  狗蛋发现后沉默许久,道:“石头已经小了一圈,它是可以成剑的。这是我打造的第一把剑,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他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在满山乱石中重新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块,只是回家时忽降暴雨,狗蛋不幸从山上滚落。

  村里人找到他时,他已昏迷不醒,但怀中依旧死死抱着他的石头。

  等狗蛋再有意识,已经摔断了一条腿,哪怕治好了也只能是个跛子。狗蛋娘眼睛几乎哭瞎,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铁匠也是唉声叹气,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但狗蛋似乎浑不在意,当他能杵着拐杖行走后,又开始重操旧业。

  这一次再没人来说他,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爹娘总笑看他磨石头。只是如今,那笑容中却带着化不开的愁。

  春去秋来,家门前的老树几度枯了又生芽,狗蛋的爹娘老了,又一前一后逝去。

  他娘弥留之际曾问狗蛋:“你咋就这么倔?”

  狗蛋怀抱着小了一半的石头,口中还是那句话,“这是我打造的第一把剑,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他娘眼中的光渐渐黯下,狗蛋将怀中的石头箍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