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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2 / 2)


  三天下来,他对此,已是叹为观止。

  譬如这份。

  在目光掠过这副卷的诗赋时,他就冲着那明显过短的篇幅皱了皱眉。

  字迹也虎头蛇尾:开头几行谨慎过头,后头因时间吃紧,就变得越发凌乱,最后草草收尾了。

  他凭借这几天积累下的经验,已是连数都不必数,就知这人格落定了。

  陆辞可惜地摇了摇头,随手翻开策论那几页,虽早已有所预料,仍是失笑。

  白纸黑字,只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大字——“天要亡我”。

  再翻到‘策’的部分,则很是应景地也写了四个字——‘束手无策’。

  虽有不太厚道之嫌,但陆辞还是被他给结结实实地逗乐了。

  一个因第一天考砸而直接崩了心态,第二第三天都自暴自弃的绝望学渣的形象,通过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已是跃然纸上,堪称活灵活现了。

  类似的笑话,陆辞在接下来的十来日中,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只能说,是印证了一句话——优秀的试卷总有相似之处,学渣却各有各的渣法。

  与彻底放弃,闹笑话的人相比,更多的还是水平原本位于中等,却因过于紧张,而发挥失常的人。

  陆辞已批阅过不止一份第一天诗赋作得相当不错,策论却一塌糊涂,导致第三天本该最简单的默书都跟着连环崩的卷子了。

  不免令人惋惜。

  最少见的,自然能被称得上是‘才思该通,文理周密’的优秀答卷。

  陆辞难得见上一份,便分外珍惜,字迹工整端雅、且能从头坚持到尾的,更是弥足珍贵。

  他但凡遇到这些优秀试卷,都会极大方地给出‘上次’或‘中上’的评级。

  在做考官时,他才极其深刻地意识到规范字体的重要性。

  在一堆自以为笔走游龙的鬼画符中,艰难地辨识着能看清楚的文字,再予以公正的评分……

  若只是一两份还好,但几百份一口气压下来,就足够让他头昏脑涨,意欲呕吐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锁院的第四十日,所有试卷终于被批阅完毕。

  关于评等的复核,头十名的顺序确定,以及对公卷的字迹进行比对、确定是举子本人等事宜,仍需陆辞继续跟进和主持。

  好在考试官间分歧不大,在评定成绩时,彼此间客客气气地商讨了一阵子后,就很顺利地达成共识了,并未出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况。

  陆辞也不意外。

  说到底,这只是小试牛刀的解试而已。

  哪怕位列榜首,做了解元,但诸路州府监军每处就有一位,作为几十位解元之一,显然不比当届独一无二的省元和状元来得风光。

  而优秀到能进前十的,定然有更大的野心。

  接下来,陆辞就亲自督促着吏人将糊住的卷首一一揭了,寻出家状对上,再发榜公布名次……

  开封府为首善之区,解额较其他州府的确要宽裕许多,方惹得诸路士人蜂拥而来。

  上一届取了一百三十六人,这回收录的试卷更多,解额也放多些许,取了一百五十人,总体相差不大。

  当亲眼看着那承载了无数开封府举人的希望的榜纸,被人小心翼翼地贴在贡院门口,贡院的大锁也被人取下后,陆辞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的职事,可算彻底结束了。

  ——终于能回家了!

  这一念头一旦涌现,就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却让陆辞自己,都为之吃了一惊。

  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是清楚的:自打现代莫名到了这北宋年间,即使性情使然,令他从来不缺亲朋好友,却始终有着游离在外的倾向,并不存在太大的归属感。

  就如他三年前离开密州也好,两年前离开汾州也罢,日后离开开封,恐怕也不见得有多牵挂。

  王旦不求回报的付出,对大宋呕心沥血的照看,固然令他动容,也许下了承诺,但距离感却始终是存在的。

  陆辞若有所思。

  且真要说来,他在受命为监试官前,自请担起兴修蔡河水利职事时,满打满算也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住过。

  但在贡院一住近两月后,他才意识到,这能回不回,和完全不能回相比,到底是两个概念。

  陆辞在确定了自己的潜意识中,当真是在思念着在家中住着的那几位友人时,不由微弯眉眼,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一抹笑转瞬即逝,他很快回过神来,转身要回房拎出提前收拾好的行囊,就正巧与共事了这个把月的考试官们的打量目光,正正撞上。

  “这么多天,诸位也辛苦了。”陆辞眨了眨眼,贴心地未追问偷看被捉个正着、正尴尬着的那几人,只莞尔道:“职事已毕,又逢中秋佳节,快回去团聚罢!”

  说完,不等他们再做客套,陆辞已大步流星地回了房。

  既然解试事宜皆毕,陆辞自认自己这个监试官,就不再具备号令他们的权限了。甚至因他们皆在开封府任职,连同事都算不上,加上年纪差距太大,更没什么话好说。

  不过片刻,陆辞就将简单几样行李拎出,头也不回地往贡院大门外走去了。

  他的马还拴在院侧的马厩中,听见主人来了,也还是懒洋洋的,只意思意思地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权作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