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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节(2 / 2)


  听到这句,欧阳修就知不好,却只能忐忑地听着陆辞继续说了下去:“正因有这珠玉在前,更凸显出后半磕磕绊绊,平庸无华,难免令人失望了。”

  “学生知晓了。”欧阳修对这结果并不意外,轻叹一声,毕恭毕敬的接过批阅后的卷纸:“谢陆公指点。”

  陆辞唇角轻扬,故意捏紧了纸卷,并不让欧阳修抽走,还扬声‘刁难’道:“怎么,不打算做出解释么?”

  欧阳修勉强笑道:“是学生才疏学浅,发挥不佳……”

  他心里颇为委屈,实在觉得错并不在被那突然而至噪音干扰了思路、以至发挥失常的自己身上。

  但除此之外,他更不可能疏忽了‘尊师重道’这四字。

  能得到大名鼎鼎的陆三元的悉心指导,他已是三生有幸,又岂能出言不逊?

  只他到底年纪轻,哪怕想得再明白,还是难免因为莫名失了敬重之人的表扬,而有些失落了。

  对于未出茅庐的小考生的心思,陆辞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他轻轻一笑,释开指尖力度,由欧阳修拿走了卷子,同时一派放松地坐了下来:“分明是我以那摇椅扰人之过,何不直言?”

  欧阳修一愣,正要开口,陆辞却悠然堵住了他:“不论我方才所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若真是在试场之中,你这一场已是毁了小半了。”

  欧阳修心中一凛,陆辞又道:“你曾下场过一回,自然清楚,偌大考场,仅凭单薄垂帘隔开诸多举子,四面八方的动静,你注定听得清清楚楚。”

  “你头回是运气好,未曾遇着扰人的,”陆辞轻哂,大大方方道:“然举子做题,难免有快慢之分,我监试两场,所见受身边人做题之速影响者,并不在少数;更有卑劣下鄙之人,因发挥不佳,心知中榜无望,刻意制些声响来紊乱人心,令你心浮气躁的话,你又要如何应对?”

  说这话的陆辞,记得的是在监视狄青答阁试时,运笔如飞,翻卷的响动‘沙沙’不断,惹得周边人心浮气躁,恼怒不已的有趣情景。

  ……却全然没往当年更为可恶的自己身上联系。

  欧阳修恍然大悟。

  他这才明白陆辞方才所为,实是出自一片苦心,登时为自己方才的那点小心思羞愧得满脸通红。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向陆辞深深行了一礼:“陆公用心良苦,学生受教了。”

  “我既收你做了学生,便当尽心指导,此为分内之事,不必多礼。”陆辞莞尔道:“依我看,你功底本就扎实,之前那一败,主要败在于科场不熟。再在我这多练一阵,习得排解、应对旁人恶举之法,必将对下回下场大有助益。”

  欧阳修还红着脸,闻言连连点头。

  “我虽知你此时心绪激荡,恨不得提笔一作三百篇,”陆辞笑眯眯道:“只可惜天时已晚,你当还家去了。”

  遂例行派了两名下仆送欧阳修返家,又因近来天气转暖,蚊虫滋生,叮嘱人顺道捎带一些有驱虫之效的香烛去,更让这位弟子为这份贴心感激涕零。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个月一晃而过。

  虽说在半个月前,太常博士燕度就已带着仔细推鞫来的结果回到了京师,然而他所带来的消息,显然与小皇帝所期待的截然不同。

  即使身为秦州知州的滕宗谅,私自挪用公用钱之举意在利农,并无中饱私囊之意,之后更是及时填补了上来,却终归是存在着未曾上报便滥用之过。

  且除此之外,燕度还发现滕宗谅在这之前,支使起公用钱都很是大手大脚不说,但凡由他经手过的,真正用公务接待的亦是极少。

  倒是有许多被拿去接济官署中一时拮据的下属官,去救他们的急了。

  当燕度问询起来时,这些得了馈赠的官吏们,心里对予以他们帮助的滕宗谅一直是感激涕零,回话时自是不留余力地说着好话。

  却不知他们所说出口的,一旦到了燕度手里,就又是一项确凿无误的、关于滕宗谅滥用公用钱的铁证了。

  当燕度将证据悉数呈上时,并未对此事发表自身的看法,便功成身退。

  可对王钦若、韩绛等将陆辞视作眼中钉的人而言,这无异于个梦寐以求的把柄,即刻伙同多人上书,对此进行严厉叱责,逼迫官家对其严惩。

  在这日早朝中,韩绛一扫之前在陆辞跟前受挫、沦落得灰头土脸的颓丧样,大义凛然地慷慨陈词道:“赏罚者,朝廷之所以令天下也。此柄一失,则善恶不足以惩戒……今滕宗谅在边,盗用公使钱,不仅当削其官,更当俟具狱……”

  听他这般上纲上线,原本就只是勉强忍着的寇准,可就不乐意了。

  台官因职务的特殊性,不必惧他,而他自认脸皮厚资历高,又有官家的信重,当然也不可能惧怕这么个毛头小子。

  等韩绛说完,寇准就响亮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道:“既无贪赃入己的行径,又是出自悯农之心,虽于规矩不何,不当给予褒奖勉励,但若说要施以严惩,未免太寒忠良之心,也令韩中丞于世人眼里多出几分公报私仇之嫌罢!”

  “寇相公慎言!”

  韩绛当场被这话给气得脸色涨红。

  他对这明摆着偏袒陆辞的牛鼻子次辅,历来是全无好感,现被道破隐蔽心思,更是恼羞成怒,大声道:“我据理直言,盼陛下定断公正,以正刑典,可谓一心为国为民,却遭寇相公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污蔑,真是天理何在!怕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寇相所怀的,才是偏袒徇私之心吧!”

  寇准与人唇枪舌剑时,韩绛怕是还未降生在这世上,见他怒发冲冠,寇准自是一点不慌,甚至脸上的笑还更灿烂了。

  他扬着下巴,轻蔑地睨着韩绛,意味深长道:“韩中丞说出这话来,足证你是大错特错。我若有所偏向,也定然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且绝不会似些蝇营狗苟之辈,寻不着正主的岔子,便处心积虑,非要把他身边人一个个害去,才聊以慰藉。”

  韩绛被他这直白地羞辱,哪里肯甘心,当即就是长篇大论的奋起反击。

  底下瞬间成了吵吵嚷嚷的一片,也很快演变成了台官们与中书省的一场舌战。

  虽说目前是一方游刃有余,一方到底嫩了点,明面上叫寇准占足了上风,但哪怕是大大咧咧如寇准,也清楚得很,最为阴险的王钦若,可还一派老谋深算地藏在后头,不曾开口说过话呢。

  不管王钦若开口没开口,不知是多少回听着类似争吵的赵祯,已受不住地捂着前额,头大如斗。

  等好不容易熬到散朝的时候,内臣宣告散朝的声音一起,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率先离开了。

  待回到大内,坐在理政的御案后,赵祯忍不住将目光扫向被他有意放在案的边角,却与摞得老高的其他文书格格不入,单独一份的那封信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底下的臣子们吵得再欢,最后需要作出决断的,也还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