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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节(2 / 2)


  赵祯眼眸倏然一亮,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捕捉到了最显眼、也是最熟悉的那道身影,当即迈开箭步,眨眼功夫近到对方身前,就理所当然地执起陆辞的双手,真诚道:“诸卿此趟前去,路途遥远颠簸,属实辛苦了——快,都赐座!”

  如此热情亲善的官家,属实是不少在场人头回见到,哪里还记得沿途辛苦,一个个光顾着受宠若惊去了,待回过神来后,更是纷作谦辞,一时半会惶恐不敢坐。

  柳七和晏殊相对而言,则要稳得多,在淡定道谢后,二人只在礼节上稍作推辞,就大方落了座。

  他们好歹与陆辞作损友多年,于这位好友有多得帝宠之事,他们可是没少见识的。

  自然也没忽略一个至关紧要的细节:官家嘴上虽把他们一视同仁地做了关怀,手却始终只握住陆辞的。

  不但如此,还半天不肯放,哪怕被陆辞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几眼,也权当未察,非把人连拖带拽地弄到身边去就了坐。

  柳七哪里看不出,陆辞眼皮都忍耐地跳了好几下,不由在心里窃笑不已。

  然而面上还得配合着官家,摆出一张正经脸来,认真听对陆辞始终不肯撒手的官家冲他们和善地嘘寒问暖。

  见官家对最要紧的吐蕃出使细节只字不提,更为关心他们旅途艰苦时,众人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几要泪盈于睫,哽咽不已,忙称不敢。

  直到他们一个个都被仁善的小皇帝‘哄’得七晕八素,感激涕零地得了去偏殿沐浴、就寝小憩的恩典,纷纷离开时,唯有陆辞和柳七被留了下来。

  陆辞被留下来这点,柳七丝毫不觉意外,但连身为副使的晏殊也被‘遣’走,却把他给一道留下这点,就让他疑惑不已了。

  待众人都去了偏殿,殿门被重新关上时,刚还一脸笑眯眯的小皇帝就瞬间翻了脸,顶着一张还未彻底褪去青涩、带着些许之前包子脸的痕迹的面孔,故作凶恶地冲柳七‘要挟’道:“好你个柳鸳鸳,怎么,以为你离京前出的新话本,我便寻不了你算账了?”

  柳七被骤然翻脸的小皇帝给整得一懵。

  不过,赵祯虽因当皇帝多年,蕴养出了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会儿针对柳七时,却明摆着是玩笑居多,并非是真正恫吓他。

  于是在陆辞眼里,就跟小奶猫凶巴巴地挥爪似的,根本没把柳七真正吓到,只是那翻脸速度太快,才把人给惹呆滞了。

  柳七脑子空白片刻,嘴上未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道:“陛下所言为何……”

  “休装糊涂!”见他还敢嘴硬,赵祯眉头一拧,把臂一报,恶声恶色道:“柳鸳鸳这一笔名,当初虽是你胡拈来的,到底有了不小名气,怎能为一时痛快,就让剧情不按常理发展,自砸了招牌?”

  柳七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见他还是一副不甚明白的模样,赵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破道:“你与摅羽吵嘴归吵嘴,怎能公泄私愤,非让柳娘子同陆三元和离了呢!”

  当时他第一时间派内侍去抢到最新刊印出来的话本,又与郭圣人一道偷偷合读,当猝不及防地读到这对分分合合的欢喜冤家、因些许误会产生口角,竟当真闹到了和离这步时……

  一直对他们命运牵肠挂肚的忠实读者赵某与郭某,简直恨不得把远赴吐蕃出使的罪魁祸首柳某连夜逮回,让侍卫们饱以一顿老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当时跟皇后一起被气了个半死的小皇帝,却因始作俑者不在眼前的缘故,竟被迫憋了小半年之久。

  这会儿终于得以释放,但看着柳七盯着一副既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时,他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柳七好半天才跟上官家的节奏,明白这场怒火的源头后,他面上那几分在赵祯眼里看来极欠揍的疑惑不解虽没了,却换上了再明显不过的哭笑不得:“下官……明白了。”

  他原以为官家少年心性,平日过得又古板枯燥,才偶尔读些相对较为有趣的话本,但在瘾头过去后,应也就放置一边了。

  殊不知官家对《鸳鸳传》的热情会持续如此之久,且素来温和好脾气的人,还会因他心血来潮下的情节转折‘勃然大怒’。

  真说起来,柳七也很是无奈:多年下来,他诗词歌赋都有作品无数,也不乏受士林欣赏的得意之作。

  结果其中经人传颂最广、热度经久不衰、也是带来最高稿酬的,偏偏是他纯为逗弄好装模作样的小饕餮、才胡言乱编的话本!

  唉,这都算什么事!

  当真成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不论心情复杂的柳七到底明白了什么,赵祯一时半会都不想再见他,当场摆了摆手,就把人无情地撵走了。

  等他转过身来,刚对柳七还冷若含霜的面庞,瞬间就被春风融化一般,挂上了纯然和煦的笑:“小夫子。”

  对这位前弟子驾轻就熟的变脸技已颇有认知的陆辞,津津有味地欣赏完了全场,这会儿也配合地将唇角弯出一抹如出一辙的弧度,抚掌,真心实意道:“陛下骂得漂亮。”

  柳七捉弄了他这一路,还得意洋洋、逍遥自在。

  但到了年纪小小的官家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陆辞真心夸奖,赵祯却难辨这语气真假,听了这话,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他气势一下就矮了几截,讪讪道:“概因一时气狠了,方会如此,小夫子莫再取笑我了。”

  “实话实话罢了,怎是取笑?”

  陆辞摇了摇头,简单否认过后,便不再与小皇帝纠结这一问题,径直说起了在吐蕃的见闻。

  尽管已从小夫子先派人送回的书信里得知了大致经过,但向来就最喜欢听对方讲述的赵祯,自是赶紧坐在对方身边,乐得认真听着。

  除了偶尔给小夫子亲自斟茶,以免他说的口干舌燥外,他全然听入迷了,完全不舍得打断,更不可能再去想柳七的事了。

  跟从前只是单纯地听故事,再品道理不同的是,在位也有数年的赵祯,已彻底有了分析细节的能力。

  陆辞故意不挑明李氏所出那两位赤赞与唃厮啰间的微妙敌意,赵祯因似曾相识的处境,却不难品味出来。

  听着听着,与其说情节周转曲折令他入神,倒不如说宗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局势,令他敏锐地嗅到了几分有隙可乘的气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思。

  陆辞一边讲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赵祯的神色。

  见前弟子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一边放缓了语速,开始补充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来拖延时间,一边将温度晾得刚刚好的茶盏端起,趁着越拉越长的讲述间隙,徐徐品起茶来。

  待赵祯目光又恢复清明,注意力回归他这处时,他便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继续对重点的阐述。

  唃厮啰为假意拉拢他,邀他往历精城去时,为炫耀吐蕃军队的实力,也曾带他去兵营一趟。

  除了唃厮啰有意展示的、以老将所领的精锐战力外,陆辞更注意的,则是岁数与狄青相仿的年轻将领的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