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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2 / 2)


  苏辙称宋仁宗“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应该是失实的。仁宗在位期间,至少有六次放遣宫女出宫,每次放遣从五十几人至数百人不等。不妨再来看一个例子——某日仁宗退朝,回到寝殿,让宫女替他梳头。那宫女梳头时发现仁宗怀中有文书,便问:“官家,是何文字?”仁宗说,“乃台谏章疏也。”梳头宫女又问:“言何事?”仁宗说,“淫霖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宫女听了便发了一句牢骚:“宰相大臣家中都有歌妓舞女,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稍多几个宫女,他们却言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快活。”仁宗不答话。久之,宫女又问:“台谏所言,一定要实行吗?”仁宗说,“台谏之言,岂敢不行?”那梳头宫女自恃受皇上宠爱,便说:“若果实行,请以奴家为首。”未久,仁宗唤来掌宫籍的内侍,传旨:放遣三十名宫女出宫,名单的第一个就是那名得宠的梳头宫女。皇后问他:“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仁宗说:“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于左右?”

  苏辙承认他的策论乃是“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并无实据。用今日的话来说,虽不算造谣,却是信谣、传谣无疑,而且传的又是皇帝的谣,那宋仁宗是不是因此震怒呢?没有。电视剧《苏东坡》说仁宗龙颜大怒,还拍了案子。这是编剧的无中生有,并不是史实。史实是,当大臣建议罢黜苏辙的功名时,仁宗却极力回护少年轻狂的苏辙:“朕设制科,本待敢言之士,辙小官,敢如此极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并未降罪,反而授予苏辙官职。皇帝也没有要求苏辙交待谣言来自何人,也未叫人深究坊间何以有谣言传布。一桩小事,就此翻过,风轻云淡。宋仁宗是自信的:“辙虽妄言,果能诳天下之人哉?”所以他能够包容小苏的妄言。仁宗又是谦抑的:“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所以他又不敢不包容小苏的妄言。”

  第三百六十三章

  饱食过后,赵祯便拉着陆辞说道起近日朝中、最令他不快活的一些事来。

  却说在收到陆辞先派人寄回的国书后,他第一时刻,就召来了政事堂重臣进行商议。

  经过几日研判,即有了命御辇院挑选四十岁以下辇官、充入禁军,以备赶赴宗珂,对李元昊作战的诏书。

  莫说是清俭悯民的赵祯了,即便是曾为天书下凡的闹剧而大兴土木、损费国本的先帝赵恒,除非必要,都不喜以人代畜的乘轿出行。

  因而御辇院虽养着上千名辇官,平日里都颇为清闲,鲜少需要动用。眼下西线将要吃紧,把平日闲置的大批辇官临时充入禁军,随时准备赶赴西线战场,也是顺理成章的。

  赵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到头来他面临的最大阻碍,非是来自总爱‘吹毛求疵’、总要同他唱唱反调的一些朝臣,而恰恰是平日口口声声愿为他万死不辞的这些侍卫。

  在包括官家在内的大多数人眼里,禁军作为有资格长期陪侍陛下身边的精锐部曲,一直都是最强大的主战力量。

  这些不足不惑之年、身强力壮的辇官们,更是一个个生得仪表堂堂,拿着优厚俸禄,日日沐浴浩荡皇恩。

  为报效君王的这份恩情,这些精兵悍将在危难当头之即,理应赴汤蹈火,敢为先锋。

  然而赵祯却不知,本应是骁勇精悍、英姿勃发的这些健儿,早被这数十年的安逸所腐蚀,大多不曾见过沐血厮杀,更别提亲历了。

  他们身形虽瞧着英武,却多是空有漂亮架子的脓包,平生抬过的最重之物,恐怕便是载着贵人的轿子。

  如此一来,他们哪里有那赶赴边关的勇气,又何来同青面獠牙、如狼似虎的党项兵作战的实力?

  单是远赴边塞的遥远路途,和险恶的风沙沟壑,就足够让他们望而生怯了。

  赵祯发出这道诏令的第三天,这群贪生怕死的鼠辈便纠结了近千名同僚,专程带上哭哭啼啼的家中老小,哄闹着闯入皇城,围着前去上朝的重臣们吵闹不休。

  最为众人眼熟的寇准和李迪这两位宰辅,更是被拽着袖子难以脱身,非吵着让他们上书劝导陛下收回成命。

  听到外头的莫名响动,特意出门来看,便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场荒唐丑剧的赵祯,当场沉了脸,直将手边物给重重摔到了地上。

  “荒谬!”

  赵祯怒咤道。

  ——这么些孔武有力、相貌堂堂的精壮健儿,本该慷慨奔赴抗战保国的戎边,到头来却是人还未出发,就因闻风丧胆,为赖在繁华汴京,彻底暴露出了毫无血性、贪生怕死的真面目!

  若让他们如了意,岂不等同于纵容将兵皆起避战之心,让浩浩大国上下武帅,再无愿保家卫国之人,全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这些辇官许是真怕极了去那苦难重重的遥远边关,做那九死一生的前锋,也许是见多了官家宽和仁厚的模样,才决定拼起一搏,闹上一闹。

  却不想这下彻底抚动了小皇帝的逆鳞:赵祯当场命令禁军将闹事者统统拿下,落锁狱中,不出三日,便将煽动众人的为首三人斩于都市,从犯发配牢城。

  如此杀鸡儆猴,余者再不敢起侥幸之心,才恹恹地服从调配,被临时编入禁军之中,准备再过一月,就派往秦州,为日后再赴宗珂做准备。

  “若非南边北边亦有外夷环伺,具缺不得兵,禁军也不好轻易调走,我还真不想将他们征调进来。如此闻战胆坠,充入军中,也不过是做动摇军心的害群之马去了!”

  赵祯说到此时,仍是满腹牢骚。

  “官家所言固然有理,却也不必过于忧虑。”陆辞莞尔一笑,忍不住为小恋人开了口:“操练兵士这方面,青弟年岁虽小,却是颇有实绩的。官家应还未忘了万胜营罢?辇官们再难缠,单体格方面,也比一些个纨绔子弟、闲散混混要优越得多,若能对脾性做些磨砺,可当大用。”

  “摅羽所言在理。”赵祯略一回想,当真忆起自己那位师弟在练兵打仗上天赋异禀,已建下赫赫战功的事迹来了,登时转怒为笑:“得亏还有这么一位制举之魁可用。”

  “不仅青弟,”陆辞笑着将杨文广、高继宣等年轻小将的名字提出,然后道:“他们虽仅是崭露头角,却都是知读书、善骑射,更有着雄风煞气、骁勇好战的良将之才。”

  “得亏那日听了小夫子进言,办了那么一场制举,”赵祯感叹道:“除曹将军外,终归是出了几位可用之人了。”

  “当不得官家谬赞,”陆辞摇头道:“若非官家英明,慧眼识杰,千里马也注定埋没,又何来今日之将星熠熠、人才济济?”

  说到这,陆辞眸光一闪,为了给狄青之后治军时可能下的重刑先做报备,叹息道:“青弟年轻气盛,又有一腔报国热血,唯独人情世故上的经验有所欠缺,难免吃亏。加上他虽是制举出身的文官,却曾与军营中与将士们同起同坐,长达三年之久,更曾接受过曹将军的严苛训练,受其耳濡目染,从来严以律己律人,视兵法重极。早在训练万胜营时,他便极为痛恨刁顽成性、不知令行禁止者,曾下狠手整治,为此没少惹得些家世背景不俗的兵士家人的怨恨。可想而知的是,若辇官当真不听驱使,青弟绝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怕到时于旁人眼中,容易再次落下出手过重的口实,若顾忌这些,便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我看谁敢!”赵祯听了这话,登时将眉一拧,激动拍板道:“兵法如山,本就不当儿戏对待,散军非是不知事的三岁孩童,心思散漫,贪图嬉戏,尸位素餐,自当严惩,哪来那么多仁软哄劝!”

  陆辞感激道:“有官家这话,下官便放心了。要是日后有他因治军过重被弹劾一天,还请官家看在他因强敌在侧、为国为君方才急于求成的份上,莫要误会了他的初衷。”

  “师弟满腔热血,我岂会轻易辜负?”赵祯摇头,慨然道:“自古能成将帅大器者,从来都是敢杀敢斩,刚觉果断的!若凡事都需瞻前顾后,顾忌重重,又哪里配当斩关夺隘的先锋?我定会好好看着,到底是哪个婆婆妈妈的假仁善,在这搬弄是非!”

  陆辞真情实感道:“陛下英明。”

  说完这通话后,小皇帝心情彻底恢复,也就话锋一转,换了话题。

  他这次问起的,则是颇让他耿耿于怀的一点:在达成初回盟约后,唃厮啰迫使小夫子逗留在宗珂境内久久不归,究竟是出自何等居心?

  “不敢欺瞒陛下。”

  随后,陆辞坦然地将唃厮啰对他的拉拢、劝说一五一十地托出。

  就在赵祯快憋不住要拍案而起、大骂居心不良的可恶赞普时,陆辞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总结道:“……就如集市中购置商品时,总免不了有人贪图些小便宜,非与摊贩拉些家长里短,套套近乎,如此伎俩,下官少时已是见惯……区区几句另有图谋的‘欣赏’,何及官家多年来待我深厚情谊之万一?只要不是叫恶鬼迷了心窍,但凡懂得些许是非的,都不过是表面上陪着热络,对彼此心思,皆是心知肚明。”

  “正是如此!”

  刚还义愤填膺的赵祯,一下就被小夫子的话给安抚住了。

  他虽还有些不快活,但哼哼几声后,也就没再纠结居心叵测的唃厮啰强留陆辞之事。

  “如此足见,唃厮啰此人诡计多端,狡诈多疑,”陆辞接下来的话,就让小皇帝刚挂回脸上的笑一下垮了下来:“而盟约不过初定,后续出使,所涉事宜甚多……若官家不嫌,我愿领此职事,雨季一过,便再次前往。”

  陆辞这回所奉的差使,早在那份条件优厚的盟书传回时,就已让百官们看出,这事办得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漂亮了。

  然而真正让朝中对他赞不绝口的原因,还是他们要么畏惧路途遥远艰苦、要么忌惮那位心机深沉、隐忍多诈的吐蕃赞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