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与月」(1 / 2)
夏天令人倦怠又想睡,秋天天气凉爽得令人想睡,冬天则是安静到想睡。
春天就更不用说了。总而言之,我的眼皮一整年都很沉重,真不可思议。
果然没有兴趣这种东西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地想找事情来填补空阅时间吗?而且也升上二年级了,我也有点在想要不要开始做些什么活动。
可是二年级才参加社团又太晚,看来只能学学安达去打工了。但想到这里,我又犹豫了起来。因为我没有目标。我想不到赚到钱以后要拿来买什么或学什么,所以也没多少意愿努力做一些事情。感觉安达打工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目的,那她为什么要去工作呢?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并犹豫着要不要睡一下的时候——
「你不吃便当吗?」有人对我这么说。
这件事情发生在第一学期开始后的第二天午休。
对方不是安达,而是聚集在附近座位的女生小团体。
「你叫作岛村对吧?」对方开口确认我的名字,于是我姑且点头回:「嗯,对。」
明明只不过是在确认我的名字,我却觉得好像是用服饰品牌的感觉在叫我,是我想太多了吗?
「要一起吃饭吗?」
正中间的女生轻拍准备好的空位,邀我一起吃午餐。我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教室左斜前方的安达。虽然安达也在看我,不过我们一对上眼,她就立刻把脸撇向一旁。
安达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
「还是你有和人约好了?」
一旁的女生用含蓄的笑容问道。我回应她「是没有」,同时在这股气氛的推动下坐上那个位子。「啊~各位好啊。」我这么对她们三个打招呼后,现场就响起了小小掌声。
这是怎样?
她们三个接着对我做自我介绍。大家讲话都很快,我没有完全听清楚,不过应该就是像桑乔、德洛斯、潘乔那种感觉。有两个人的名字很像,所以很容易混淆。(注:「桑乔、德洛斯、潘乔」为游戏《LIVE A LIVE》西部篇里的旅行艺人团)
最先和我搭话的那个是桑乔,有戴眼镜。德洛斯的脸有一点肉肉的,潘乔则是把头发染成了比我还鲜艳的颜色。
看来我也被邀进这个换新班级后不久就成立的女生小团体了。我看起来很像喜欢交朋友的人吗?我原本有染色的头发因为疏于照护,又变回了天生的黑色,导致我现在的发色呈现半吊子的状态——从她们不会因为我的发色就拒绝我加入来看,她们应该不是很热衷于打扮的一群人。
「啊,我没有在带便当,所以我去买一下午餐。」
看到周遭的三人都已经拿出便当盒,我便离开了座位。之后往教室门口一看,就发现安达又缩着脖子在看我了。那模样就像狗或猫在战战兢兢地观察周遭情况一样,让人不忍心立刻别过视线。
如果我叫她来,她应该会不开心,而且也不会过来。但我还是往她那边走过去。接着她先是害怕地抖一下肩膀,然后独自急忙走出了教室。她走掉时看起来很慌张。我想说反正我也是要去福利社买面包,本来还想找她一起去的,可是我正打算追上去的时候,安达就往别的方向逃走了。而且她走得很快,就算我快步走,距离还是被愈拉愈远。虽然用跑的应该就能追上,不过就在我回头望着教室犹豫该不该跑时,就看不见安达的背影了。要是教室里没有人在等我,直接趁着要找安达来游荡一下也不坏,但放她们鸽子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等安达回到教室再找她就好——于是我这次就先放弃找她了。
我改往福利社的方向走去。而我最后还是没在路上看到安达。
买完面包回到教室后,那个位子依然空着。
既然桑乔都招手要我过去了,也只能笑着坐上那个空位。我带着「啊哈哈哈」的傻笑坐了下去。
「你们三个从以前就是好朋友了吗?」
「不是,我们升上二年级以后才变成朋友。」
潘乔望向其他两人,征求同意。其他两个人也点点头回应她。
「这样啊。」
也就是说,会找我也只是因为「我就坐在附近」这种简单随意的理由吧。
所以如果换了座位,我一定就不会再和这三个人一起吃饭了。
我想自己没有积极记住她们的名字,大概就是因为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
「岛村同学有参加社团活动吗?」
「没有,我没参加半个社团。」
我摇摇头回应潘乔的问题。这时候就该回问:「那你呢?」
「我啊~是有参加热音社啦。虽然出席率挺微妙的。」
「喔~音乐啊,还有乐器……」
这什么毫无内容可言的回应啊?我傻眼地为自己的回答轻笑了一声。
总之,我们就是聊着这样的话题。老实说事后回想起来,我还是不知道聊这些到底哪里好玩。
连我有仔细咀嚼再吞下去的面包都吃不出什么味道。
我在午休快结束时才从她们三个的束缚中解脱……用「从束缚中解脱」这种讲法似乎挺失礼的。讲成这样好像是她们逼我的一样,我不该这样说才对。要反省。不过,若要我冒着被误会的风险说实话,就是其实也不是我主动求她们让我加入。所以我希望能给我的感想一点浮动空间。
「…………………………………………」
感觉这段时间过得意外迅速。
重新分班以后,日野跟永藤被分到别班,我则遇上了类似新朋友的人物。我明天一定也会受她们邀请,并因此露出会让我有些难受的虚假笑容吧。我的一天将会渐渐变成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手托着脸颊的我,深深觉得这就像在重新体验去年的生活。
不对,日野跟永藤出现之后还更有趣一点。
不过我觉得凭我们的交情,应该不会在分班后还积极找对方玩。
我会就这样逐渐埋没在崭新的人际关系中吗?
从小学毕业,之后在国中交到新朋友。
而国中的朋友到了高中后又见不到面了。
这样子回想起来,我就发现自己并不会让交情延续下去。几乎不会把人际关系带进下一阶段。
大家都是这样吗?还是我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太淡薄了?
或许我是个无情的家伙。
不过,我是这么想的——
可以永远陪伴对方经历任何事情的强韧情谊并不常见。
浸泡在名为命运的河川里久了,就连羁绊也会被水泡软,然后化为碎屑。
安达自从假日过后的星期一开始,就没有再出现在教室里了。不晓得她的心境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样的变化,又好像无法理解得太深入。总之才开学不久,教室里就出现了空位。那个空位非常醒目,而且因为是照姓氏顺序排座位,所以马上就能看出谁不在教室里。
那一天外面下着雨,原本要在外头跑步的体育课临时改成在体育馆上篮球。我在一楼篮球场热身的途中,抬头看向了二楼。
安达会在二楼吗?毕竟今天下雨,搞不好她今天根本没来学校。不过我也没办法光靠气息就知道安达在不在,所以也无法保证她真的没来。
如果她没跷课……不对,直接认定她跷课也挺过分的。如果安达在这里,她会跟我们一起上篮球课吗?我边接住球,边想像那个画面。虽然安达打桌球比我厉害,但论篮球的话,再怎么说也是我会赢吧。毕竟我也算是有打过篮球的人。
不过,我和桑乔练习传接球,也没听到她说我投球的方式比别人优秀。我试着在投球时想着「快发现我投球方式跟人不一样啊」,也只看到球顺着无力的抛物线回到我手上。说不定是我的经验在时间风化之下剥落了。
我就这样继续传接球,并不时望向体育馆二楼。
我在犹豫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搞不好安达其实也在等我这么做。
可是随便过去看,一个弄不好被老师骂的话,会令学校对那里的观感产生变化。让体育馆二楼这个原本有如校方思考破绽的安全地带就这样变成巡逻地点之一,实在太可惜了。我内心对此感到抗拒。
要是我一直看着,会不会看到安达探出头来呢?我这么心想,往上一看——
「啊,是岛儿耶。」
「岛儿~」
跟我们班一起上共同体育课而在另一个球场的日野和永藤,在我面前跑着。永藤推着日野的背后,很要好地像在玩扮火车游戏一样跑过去。但她们马上又绕了个大圏折回来。
「嗨,岛儿~」
「岛岛儿~」
「……你们看起来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尤其是永藤。真的很容易看出来,她讲话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如果看起来总是面色凝重或好像在烦恼什么的安达也能像这家伙一样什么都不想,心情应该会轻松许多。不过永藤是天生就这样,随便模仿她会闹出大事。
「安达儿今天请假吗?」
日野这么问我,大概是因为安达不在我旁边吧。我简短回答:「大概吧。」
我们又不是一直都在一起——我正想这么反驳的时候,突然想起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于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喔~这样啊。那再会啦。」
「拜呀。」
火车开始前进。没有上车的我目送她们离开,轻轻笑了一下。
感觉好像被考验了人际关系的部分课题。而现在的我安全度过了这次考验。
无法通过这层考验,跟不上潮流演变的则是安达。
我觉得……这大概不是件好事。
在这个只能在人与人之间生存的世界里,她这样大概会遇上许多难题吧。我还算多少有办法在这种世界度日的人,但安达在这方面上的适应力真的很糟。
这样的安达今后会怎么做呢?
会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还是——
「话说啊~岛村同学和安达同学很要好吗?」
来到我附近的桑乔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我还以为被看透心思了,赶紧努力不让心里的惊讶写在脸上。而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桑乔以外的两个人也抱着球来到了我们这边。她们三个站的位置是以我为中心排成扇形,让我很不自在。
「嗯,基本上算是朋友。」
虽然我似乎是安达最要好的朋友,而我对她这个想法也没什么意见,可是特地提及这件事感觉会让气氛变得很微妙,所以我就省略了这个说明。
「我就知道,去年常看到你们在聊天嘛。她今天感冒了吗?」
喔,原来是看到我们聊天啊。我还以为是我们在外头牵手的时候被看到了。
毕竟到了那种地步就不是「基本上算是」朋友了嘛——我在心里如此窃笑。
「我没问她耶。但是她好像真的快感冒了。」
当事人不在时说她是找借口不来学校也挺过分的,于是我随便敷衍了一下。
「其实我和安达同学是读同一所国中,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变了呢。」
右边的女生——也就是潘乔这么说道。我对她说的话有点兴趣,看向她的脸问:
「是吗?」
「嗯。虽然以前也跟现在一样,在教室都不跟人说话,不过她那时给人的感觉比现在还要更僵硬一点。」
潘乔用手上下比划,像是在划一座有点高的小山。
说到僵硬。安达的动作确实很僵硬……不对,是不自然。这不是跟现在一样吗?
「我觉得她现在也差不了多少喔。」
「嗯~感觉就是有点不太一样。就是……比现在还缺乏一些和平的知性感。」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听到她的形容,桑乔笑了出来,德洛斯也跟着掩住嘴角。
我一开始也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认为她的意思应该就是现在的安达不会给人带刺的感觉吧。这样形容的话,我也稍微可以理解。至少我见过的安达不常带刺,而是常常缩着肩膀,一脸无助地往上看着我。
没有抵抗别人的尖刺,只是僵硬地缩成一团。
安达拒绝他人接触的思考明明没有很牢固,却很执着。
结果,我还是没有去体育馆二楼看她在不在。我无法放任自己脱离大众,踏出往潮流外的一步。很久没碰的篮球意外好玩也是我没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其实只要不嫌麻烦,到处都找得到乐趣。
简单来说就是看当事人怎么看待事情——我在运着球的当下想起了这件事。
体育课结束后,我依然受到桑乔她们的带动,一起走向教室。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的脚却配合著周遭的人行动。
嘴唇会视周遭反应弯起,脸颊也会顺着那只听进一半的话语上扬。
我冷冷察觉到自己被改造得愈来愈适合生存在这个环境里。
走出体育馆以后,一阵卷着雨水的风从身后吹来。
明明不是很强的风,从身旁吹过时却会被当中的温差吹得身体发颤。
春天真的来了呢——对于这种状况,我只能轻声说出这段感想。
回家看着妹妹跟社妹发出「唔呵呵~」的声音嬉闹虽然会觉得很吵,却看不腻。尤其看到我妹在这个月初因为升上一个年级,就一副「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的得意模样后再看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很好笑。她似乎只要和社妹在一起,就会变得像个小孩子。
一道比像小动物般缠在一起的两人所发出的嘻闹声还稍微冰冷一点的机械音在呼唤着我。那道声音来自从我回到家后就一直丢在桌上的书包。我边猜会不会是安达,边打开书包拿出手机,结果打来的并不是她。也不是前阵子才给手机号码的桑乔她们。
记得上次见面是在二月吧。画面上显示打来的人是「樽见」。
老实说,我很意外她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我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接起电话。
「喂,呃……小樽。」
由于之前最后一次是改用这个称呼叫她,于是我试着喊喊看这个昵称。
讲起来还有点不自然。这两个字没有顺畅地溜过舌头,而是遇上了一些阻碍。
『嗨,小岛。』
樽见的语气听起来也是有那么点不流畅。
「……………………………………」
我本来想问她「有什么事吗?」,不过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人说我老是讲这句话,所以没有说出口。我该说什么来开头?「你好吗」这样?
对方在我正烦恼时说出打过来的用意,化解了我的危机。
『改天要不要见个面?』
「咦?」
到头来也没怎么化解我的危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打电话过来和提出邀约,对我来说都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之前也有受到她的邀约,结果却弄得气氛很僵,伤害了彼此。
感觉只有最后那一小段时光让我们得到了少许救赎。
她又在期待那种有如获得解放的平静吗?
那一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啊,小樽。
『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那个……我这次会努力的!呃,怎么说,我会想办法不再把场面弄得像上次那样。』
樽见似乎也理解这一点,用听来很积极的语气表达她的干劲。她说会努力,要怎么努力啊?樽见会毫不间断地一直跟我说话吗?
那样好像也挺煎熬的。
「你说会努力……呃……」
我说不出话来。面对这个以前的……甚至可以说是挚友的人——
我觉得她也不需要那么努力地陪我玩。
努力玩乐、努力玩得开心——这感觉有些奇怪。
可是,我心里也有种类似不好意思拒绝她的情感。
「没什么,呃……嗯,好啊,你说要去玩……对吧?」
『嗯,那约这个星期六怎么样?』
「不是约放学之后啊……」会花不少时间吗?「好啊,反正我也没其他事要做。」
『嗯。呃,还有……我想想喔……』
「怎么了?」
另一头传来一阵咳嗽声。我屏息等待她在这段有些夸张的预备动作后会说什么——
『好耶~!』
「……咦?」
『太好啦!我好期待喔~!』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摇晃。
现在高兴得不得了的那个人,跟刚才和我说话的是同一个人。
电话另一端的樽见,也发出了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困惑的呼吸声。
『大概就像这样。』
「小……小樽小姐?」
『我……我打算当天就用这种感觉面对你。』
咦——我不禁后退一步,但我的背后是墙壁,所以这么做只是让我撞到头。
「你想用这种感觉面对我啊……」
总觉得会不断对我出招啊。我苦笑着说自己没自信承受住这样的攻势。
『你比较偏好沉稳一点的感觉吗?』
偏好?
『看来还需要继续研究呢……』
她留下这句低语后,就挂断了电话。这部分倒是挺干脆的嘛。
而我则是被这段有如侵略的单方面攻击给压得无法反击。
结束这段通话后,我倚着墙呆站在走廊上。
虽然我的生活算不上忙碌,但都会在情势变化的驱使下加快步调。
我多少有感受到,一种因为持续配合自己以外的人事物而产生的疲劳感。
背后的墙壁另一头传来妹妹的纯真说话声。我妹与其说在外面会想表现得正经点,应该说她个性上就是会修饰自己的外在表现,所以她很少对家人以外的人显露真正的自己。
我以前也像她那样。也像她一样,有个很棒的朋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我会希望——
会希望妹妹不要失去她现在这份坦率。
「你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母亲往走廊看了过来。「没做什么。」我这么回答以后,她就回了一声:「喔。」
「你今天想吃什么?」
「咦?」
「要说是什么料理风格喔,因为今天要去外面吃。」
交给我决定好吗?从家里过去,就只有回转寿司、烤肉、不会转的寿司。
还有——
「那……」
我稍微想到了安达。
「就吃中华料理吧。」
这么一说,就一定会去安达打工的那间店。
我会选择吃中华料理不是因为想吃,而是基于这个理由。
其实我们也可以透过打电话或传邮件联络。不过,如果安达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就会主动这么做。假若不是那样,我们肯定面对面地聊一下比较好。我自己是这么想啦,但真相如何呢?
我思考着这种事情,跟家人一同前往正如我预料的安达打工地点。
至于社妹,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去了。
「这样又能打听你在学校的状况了呢。」
母亲似乎也还记得安达,在我们还在停车场时故意调侃我。
对此,我只有小声反驳这次应该没办法打听到什么。
然后——
我们走进餐厅,却没看到她。
今天的店员是一名走路很像企鹅的小姐。
看来今天不是安达打工的日子。
我感觉到自己意外地不太清楚安达这个人,也不知道她打工的时间。
「真可惜。」
发现安达不在的母亲轻声说道。
的确是有点可惜啦——我默默把头撇向一旁,在心里同意母亲的想法。
星期六——一个天上没什么云,四处都可以看见单调景色的日子。这一天,我站在约定的地点,也就是小学的校门口。虽然很好奇竟然不是约在车站前面,不过樽见好像有想好要去哪里,于是我就把整件事都交给她决定了。我们约十一点,但我出乎意料地很早就抵达了和樽见约好的地点。
似乎是因为我用以前上小学时的感觉走出家门,结果就省了些时间。
毕竟现在脚比那时长了嘛。
哼哼。
久违地走来小学这里,亲眼看见学校有加盖新校舍时真的让我吓了一跳。这件事我有从就读这里的妹妹那边听说,不过还是不禁想着「好像多了些东西耶」停下脚步,仰望新盖的校舍。我绕进以前就有的校舍后面,看到跟我当初在这里读书时一样脏的墙壁,便想起了以前跟樽见在校内四处奔跑的回忆。
而那个以前跟我一起到处跑的樽见还没有来赴约。我拿起手机看看现在时刻,发现差不多要到约好的时间了。
我的胃附近又稍微缩了一下。
我确实有种担心见面后会怎么样的悲观想法。
明明和安达出门的时候不会这样啊。
「会这样大概有很多原因吧……」
借着这段低语,我放弃去深入思考心境的微妙不同等细微的要素了。
而我最近也没有听到安达的声音。因为在教室时,她都没有过来找我。
不只如此,最近甚至不来上课了。她到底在做什么?
「嗯……」
我发现自己空闲的时候,意外地常常在思考安达的事情。
可能朋友不多也是我这样的原因之一啦,但毕竟安达的行为举止很可疑啊。就算没有特别注意,她的各种举动也会在我心中留下印象。
「唔哇!这么早就到了啊。」正当我想起安达在开学典礼那天的表情也很奇怪时,远处传来了樽见的声音。一抬起头,就看到穿着便服的樽见正小跑步往我这里过来。
她穿着灰色的针织服,还有浅绿色的开襟衫,嗯,很普通。我认识的人里面,果然只有安达会穿着旗袍赴约。虽然她穿起来是很好看啦。
没有背着小学生书包的我们聚在小学前面。
「你在笑什么?我穿这样很奇怪吗?」
樽见揪了揪衣䙓。我在笑?我听她这么说后摸了一下脸颊,但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点也不奇怪啊。是说我真的笑了吗?」
「唔……不对,感觉比较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喔……」
这么一讲就有头绪了。
「我只是想到之前朋友摆出的怪表情而己。」
「这样啊。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樽见抬头仰望装设在小学校舍上的时钟。白色圆钟还在继续服务。
「是我太早来了而己。」
「小岛你不是跟人约见面的时候会迟到的吗?」
「论上学的话,现在也一样会迟到喔。」
哈哈哈——我在没有笑点的状况下笑了一下,试图化解尴尬。
「嗯……那么,呃……我要上了喔。」
「嗯?」
樽见弯起身体,像是要储备某种力量。你说要上了,是要做什么?这时——
「呀喝——!小——岛——!」
「喔……喔喔!」
明明距离这么近,她却像在远处呼唤我一样挥着手。
「……那,我们走吧。」
樽见突然又冷静下来,替我带路。看来她不太能维持那个状态。
这样的话,搞不好过了一段充电时间她又会来个奇袭。提防一下好了。
我们就这样踏出了脚步。这段开头出乎意料地不会令人感到沉重难受。
说不定不论理由为何,保持笑容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边走边看向樽见。她那头留长到脖子的微卷头发和上次见到她时一样,颜色也依然是同样的冷色系。她似乎和我不一样,有用心照护头发。她以前会把浏海剪齐,发质也很有光泽,不过她现在整头头发都蓬蓬的。
樽见的脚步逐渐远离学校,让我默默感到一阵安心。原本还担心她会配合打电话过来那时的剧变一样重拾童心,提议去小学里面玩一圈。身为一个妹妹还在这里上学的人,那样做会很尴尬。
要是被学校知道我是她的家人,妹妹会跟姐姐我绝交啊。
「我们要去哪里?」
跟在樽见身后的我这么问。樽见回答「还不能说」,同时转过头来。
「小岛,你把头发弄回原本的颜色了吗?」
她指着我的浏海询问发色的变化。「弄回来了。」我捏着头发说道。
「你这样比较好看。」
「是吗?」
包括我的家人,所有人都是这么说。只有理发店会说那样很好看。
想着想着,就看到樽见把手伸了过来。看她的手伸向我的头发,本来还以为是要碰,结果却是来摸我捏着头发的手。她就这样抓起我的手。樽见的手指和我十指交扣。
「唔喔。」我惊讶得睁大眼睛时,樽见就牵着我的手走了起来。我快步走到樽见身旁以后,她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手。她这样简直就像安达一样。不对,她的动作或许比安达流畅。安达的状况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动作都缺乏曲线。
还有,为什么大家都想牵我的手?难道大家觉得我是不像狗那样牵着,就会游荡到走丢的人吗?真要说的话,我其实是觉得出门很麻烦的人啊。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
走了一阵子之后,樽见又转头看向我。然后努力摆出很开朗的笑容。
「怎……怎么样?」
这给我的冲击就某种意义上比她大喊「呀喝」还强。
「说点什么嘛。」
「有种『啊~对喔』的感觉。」
「啥?」
听到我的感想,觉得困惑的樽见便笑着皱起眉头。她的脸部神经还真灵巧。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起小樽你是会这样笑的人了。」
我也想起了自己曾有一段可以不顾周遭眼光的时光。
「真怀念。」
我自己在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应该也浮现了小小的笑容。
樽见缓缓地上下打量着这样的我。
「嗯?」
「总觉得小岛变得很有女人味……不对,不是那样……啊~我想不到该怎么形容。我真笨耶。」
樽见边把头发拨到一旁,边想着要怎么表达。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讲你变得很高大了之类的吧。」
「我才想那么说啊。」
我仰望着比我高半颗头的樽见。我看着樽见时,她脸上也一直挂着活泼的笑容。
她的表情和语气完全不搭调,老实说感觉很不自然。
「我觉得你用不着勉强自己啊。」
「不,没关系。」
樽见维持着那副笑容否定。连嘴巴弯起来的角度都没变,你到底是怎么讲话的?
「反正有一半不是演出来的。」
说完,樽见就看回了前方。感觉她走路的速度稍微加快了。
「……………………………………」
一道滋滋声传进耳里。不对,仔细一听会觉得比较接近「唰——」的声音。
不论到底是哪种声音,总之很香。
我眼前有块正在煎的什锦烧。而我只是稍稍前倾着身体观察这幅景象。
「啦~啦啦~啦~」
听到坐在对面的樽见有些勉强地哼着歌,我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樽见带我来吃午餐的地方,是什锦烧店。这是间好像叫作铁板厨房还是什么的店,每个餐桌都有设置铁板。也就是叫客人自己煎。
煎烤的工作全由樽见包下了。她是说自己很会煎。
因为她这么说,就变成只负责吃的我看着她煎什锦烧。她的动作确实很俐落。先不论技术是不是真的很好,总之她的动作很轻快,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什锦烧意外地没什么机会在家里吃,不知道几年没吃过了。我闻着从铁板上飘来的香味,左右扭动身躯。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假日,店里可以看到几群全家大小一起来的客人。至于一群女生一起来的,就我坐在这里能看到的范围内来说,是只有我们。女孩子正常都是去吃「打哩面意大利面」吗?
社妹前阵子一直在喊一打哩面一打哩面的,让我印象很深刻。
一跟樽见对上眼,她就立刻露齿微笑。虽然反射性摆出的笑容也是不错啦。
「你这样绝对会把脸部神经弄得很累啦。」
「不,这么做很重要的。难道……不重要……吗?」
不知道樽见是否在中途开始怀疑起这句听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讲到最后语气变得不太坚定,也伸手抓了抓脖子。
但她就算很烦恼还是会付出行动这一点,或许是值得学习的地方。
老让樽见在忙感觉会有些不自在,于是我丢了一个话题出来。
「听说你现在是不良少女,是真的吗?」
樽见没有放下手上的铲子,直接把视线从什锦烧转移到我身上。
「没有啦,我单纯是跷课跷得有点凶,说是懒惰鬼比较正确吧。」
「喔~原来跟我一样啊。」
看来在同学跟教师眼中,有上学是理所当然,没这么做就完全是个不良少女了。
「不过小岛最近变得很认真了吧?」
樽见在确认什锦烧煎得怎么样的同时说道。我用眼神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梳着垂下的头发讲出原因。
「其实小岛的妈妈偶尔会跟我母亲讲电话。我就是从她那里听说的。」
「唔……」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层关系。如果有提到我在家里的详细状况,那可不是一句觉得难为情就能解决的。回去警告她一下好了……不对,以母亲的个性来说,要是我这么讲了,她反而觉得很有趣地故意说出来。
说了会让她更过分,放着不管也会擅自讲出口。这是要我怎么办啊?
而且,既然认为我有认真上学,那也差不多该让我带便当了吧。
「不过也真的是偶尔才讲一次电话,中间空窗期很多。我其实很想听小岛亲自讲一下现在的状况。而且我今天也是冲着这个……不对,是今天的目的……唔,没有更委婉一点的说法吗?」
樽见双手环胸沉思起来。之前讲电话也是这样,她是会拘泥于用什么词来表达吗?
我只记得她小学的时候会不管一些琐碎的事,开朗地面对当下状况。
「算了,总之告诉我吧,我想听一些你在学校里的事情。」
樽见本质上似乎和以前一样,结果还是把烦恼丢在一旁,提起下一个话题。
「学校的?学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