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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2 / 2)


  赵祯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入微地观察着,因无外人在场,他甚至殷勤地亲手给陆辞斟了碗茶,桌子底下的脚还悄悄地将冰盆往陆辞那推了一推,才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问道:“治理蔡河时,陆左谕德可有遇着什么难题?”

  看着赵祯那双因期待而变得亮晶晶的眼,陆辞默默将问话里的‘难题’替换为‘趣事’,便爽快地将治河时遇上的,或是听到过的不寻常事,说予好奇的小太子听了。

  譬如当一位河工敲碎干硬的泥沙块时,赫然看到里头竟裹着具穿着女装的尸骸,让周围人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离奇;又有排沙孔被螺类补上,因孔洞小而长,用寻常工具难以清理,最后还是街边玩耍的顽皮稚童想出了法子;还有百姓们起初只是站在边上围观,后来不顾脏乱,主动下来搭把手,而妇人们则家中煮了蒸饼,热心地送予河工他们的温情……

  赵祯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直到陆辞讲完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特别是陆辞未提及后续的那些,他且将问题搁在心里,不愿打断对方。

  直到陆辞说完了,他才一一抛出:“那具无名尸骸后来是怎么处置的?是失足落水,还是遭人谋害?”

  陆辞却是一笑:“后续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因臣职责只在修治蔡河,顶多再加桩防治内涝,命案涉及刑事,可得由开封府去勘察侦测,再作判定。”

  赵祯果然就失望地‘哎’了一声。

  见小太子对让命案真相水落石出这点颇为执着,陆辞不得不补了句公道话:“但从包裹尸骸的河砂的厚度和硬度看来,少说也有三五年了,莫说查出凶手,哪怕只寻出死者身份,也难如登天。”

  他未说出口的是 ,会居住在环境较差的城南,连受内涝也不舍得挪位置的百姓,大多家境贫困,也不见得能引起开封府官吏的重视。

  赵祯认真地点了点头,虚心地接受了陆辞的话:“陆左谕德所言甚是。”

  陆辞欣慰地笑了笑,刚要顺着夸赞他几句,就听这一向最为乖巧懂事的学生,忽地换上满脸八卦的神情,笑得狡黠:“当日我将金吾卫派去的命令,可否称得上是有先见之明了?”

  陆辞猝不及防。

  ——究竟是哪个瘪犊子趁他不在,教坏了小太子?

  见陆辞面上的笑倏然消失,赵祯明智地选择了立刻转移话题:“不知开封府尹王随,可有妨碍陆左谕德办正事?”

  陆辞微微一怔。

  他一时间猜不出赵祯突然点名的前因,第一直觉,便是以为有王随的政敌在小太子耳边说了什么,答时便很是慎重:“虽不知殿下为何突发此问,据臣所知,王府尹不曾露面,亦不曾阻挠。”

  赵祯听得陆辞的话后,却更加生气了,直接道:“王随这人十分可恶。我听他说时,还以为他与你有些过节,却不想你与他根本素未谋面。分明是你治水有功,才叫城中今夏不犯内涝,他却胡言乱语,将功劳尽数扣在……”

  说到此处,他忽地意识到不该妄言父过,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天书’二字含混过去,“这般颠倒是非,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德不配位了。”

  陆辞却险些被赵祯这义愤填膺、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小可爱模样给逗乐了。

  在对气鼓鼓的小太子好一番安抚后,陆辞便道:“王随此举固然不妥,但也不能全怪在他个人品行不端上。”

  赵祯深吸口气,勉强恢复了平心静气的模样:“那是何故?”

  陆辞踌躇片刻后,还是轻声说了:“请问太子殿下,献‘新天书’的朱能,现处境如何?”

  尽管修建新宫观来供奉天书的工程,因官家的突然病倒而暂时搁浅,但为了将自己撒下的大谎维持下去,而不至于一道穿帮,成为天大笑话,赵恒哪怕明知此中恐怕有着猫腻,也只能硬着头皮,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让人将新降下的所谓天书,供奉在原天书的偏殿里头。

  赵祯素来聪慧,立马就明了了陆辞的言下之意,顿时沉默了。

  王随也好,朱能也罢,不外乎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这八个字。

  无数人十年寒窗苦读,所求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治理天下。

  哪怕是已贵为首辅、过去屡建奇功的寇准,心里也还是深深恋权的。

  现有人能凭伪造‘天书’,就生生越过辛辛苦苦熬资历的所有人,走出一条叫人眼热的捷径,又如何不会惹人争先恐后的仿效?

  陆辞点到为止,只微微笑道:“有殿下明鉴,实是臣的福祉。”

  赵祯这才从凝重的心绪中回神,摇了摇头,却也无心再在这一话题上纠结了,而是想起了唤陆辞前来的一桩正事:“这几个月来,陆左谕德实在辛苦。”

  陆辞眸光微亮。

  他听这善解人意的小太子的语气,是要给他放个长假的意思了。

  即使他有了些许‘身在其位谋其政’的觉悟,也愿意为百姓办些实事,但骨子里还是懒的。这几个月的奔波劳苦下来,也的确疲惫得很了。

  若能顺势歇上一歇,他是不打算推辞的。

  只是赵祯接下来的话,却彻底出乎了陆辞的意料,也让微笑从他面上完全消失了——

  “今岁开贡举的诏令,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命人颁布下去,对此,想必陆左谕德也有所耳闻。”见陆辞颔首,赵祯就更高兴了,将接下来的计划和盘托出:“现治水之事已毕,你也空了下来,刚好担任开封府解试的监试官,锁院之后,能得闲整整二十余日呢。”

  赵祯在终于能说出自己早在监国前就已筹备好的‘陆辞升职计划’的第一步时,口吻是难以抑制的小兴奋。

  陆辞却是在震惊之后,心里发苦。

  他默默无语地看着一脸小高兴的赵祯,犹如看着一只小魔鬼。

  ……在小太子口中所谓的‘得闲’二十余日,可是不能走出院落,不能与亲朋好友交流,还得翻看数以万计的公卷的锁院期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面对这桩别人恐怕是求之不得的‘清闲’差事,陆辞的头个反应,便是坚定推辞:“谢殿下看重,然以臣为充监试之事,恐怕不妥。”

  赵祯对陆辞的推脱,显是早有预料,仍是微微笑的模样,耐心问道:“这是何故?”

  陆辞遂将最官面的原因抛了出来:“不符旧制,朝中定有异议。”

  宋循五代后周之制,在诸路州府监军的解试中,只设监试官一员,多由转运司选差本州府监军的通判或幕职官来充任。

  开封府自有通判,监试一职,当由其任,如何轮得到陆辞头上?

  赵祯不慌不忙地反问道:“陆左谕德曾连中三元,亦曾供职于馆阁,还曾为我讲经数月,有半师之实。世人应知,陆左谕德为天下难得的英俊之才,难道还当不得一场解试的监试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