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五章 春天再度降临(1 / 2)



樱花绽放的时节,抚子来到了樱花宫。



南家为了这次的登殿卯足了全力,和滨木绵的时候大相径庭。



南家不想让抚子穿寒酸的衣服,让她感到羞耻难堪。但看在知道南家并非真的想让她入宫的人眼里,则是豪华到令人感到滑稽。



但即便如此,滨木绵还是比较美。



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自己。实际上,真赭薄和卯古歧看抚子的眼光都露出意兴阑珊。



滨木绵离开樱花宫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就如滨木绵所自白的,夏殿里确实找到很多皇太子的来信。苎麻她们似乎早知会有这种事,因此对宗家来搜索的人也没有做出抵抗。滨木绵走了以后,宗家立刻和南家连络,改由抚子登殿之际,也正式决定滨木绵告假返乡。但这和一般的告假返乡不同,代表着滨木绵再也不能返回樱花宫。随着抚子的登殿,滨木绵也被饬回她应该回去的地方——亦即实质上剥夺身分,并惩以流放处分。



但实际上,在这个裁定下来之前,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如今,早桃的死亡事件可能和夏殿有关一事,也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了。



会让自家政治生命陷入危险之事,南家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要是滨木绵没有直接逃走而前往山中寺庙的话,第二天绝对会变成一具尸体。南家的狠毒,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樱花宫的人全都知道了。虽然知道夺走皇太子来信的是滨木绵,但对她的怜悯超越憎恨也是事实。成为南家的仆役、为南家效力,到头来被舍弃的滨木绵,现在可能躲着南家,偷偷地在某个地方活着吧?也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抚子登殿几天后,樱花宫举办了花宴。



但主办的不是春殿,而是夏殿,也请来了很多乐师,规模相当庞大。夏殿当主人召开宴会,这在滨木绵在的时候是难以想像的事。看来南家当主很担心这位后来登殿的爱女,想帮她和其他家公主打好关系。



花宴在皇太子曾经从下面经过的赏花台举行。虽然藤波不在,但此宴规模之盛大,完全不输正式的节庆。透廊铺上了红毛毯,为了能俯瞰遥远下方的中央舞台,被围成四方形的赏花台都挂上了全新的御帘。酒菜方面也都是上好的高级品。一切都准备到完美的地步,和滨木绵的时候截然不同,让人有种怅然的感觉。



这天一早宴会就开始了,舞台传出的音乐声从没断过。



晨光中,盛开的樱花争奇斗艳,沉重到将树枝压弯。清新的空气里飘着馥郁的香气,使得阿榭碧想起一年前的樱花。



那时的樱花只是单纯地美丽,和现在的樱花有些不同。阿榭碧心中五味杂陈地望着一片片飘落杯子里的花瓣。环顾四周,看得出侍女们在周遭的御帘里来回奔走。从那之后,精神变得很不稳定、大多时间都躺在房里的白珠,今天也出来了。当阿榭碧起身想看白珠在哪里,忽然发现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您是春殿公主吧?」



以干脆俐落的语气开口探问的是新任的夏殿主人,抚子。



「呃,是,你好。」阿榭碧答得含糊不清,一脸困惑地看向抚子。



眼神清透明亮,带着健康之美的少女。



她身上穿的是比樱花色稍浓,以时下流行款式唐衣为基调的装束。以金线刺绣而成的春之原野相当华丽,同时也酝酿出纤细的氛围。



抚子仿佛不在意阿榭碧的反应,嫣然一笑继续说:



「我是夏殿的抚子。论辈分可能比您年轻,但我会努力与您和好相处,还请您多多关照。」



语毕行了一礼,脸上洋溢着希望。这也难怪,毕竟她没什么好不安的。



阿榭碧简单地回了礼,只希望立刻逃离这里。此时看到真赭薄在透廊转角处,内心松了一口气。抚子太有精神了,让人觉得在她面前呼吸都感到困难。



「真赭薄公主。」



听到呼叫声,定睛一看,真赭薄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阿榭碧……」



「我刚才见到了抚子公主。」



「哦……」真赭薄低吟,然后也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很可爱的公主啊。不过和那个笨蛋滨木绵相比,她太过直接了,很无趣。」



「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



真赭薄没有回话,视线转向舞台那边,默默无语坐下来,阿榭碧也跟着坐下。舞台上,刚好开始跳蝴蝶舞。模仿蝴蝶插上羽翼,手持棣棠花树枝的女童们,活泼可爱地跳着蝴蝶舞。亮丽的阳光照得衣?闪闪发亮,了亮的音乐响彻舞台。



阿榭碧和真赭薄彼此没有交谈,出神地望着舞台上的表演,此时,舞台边忽然传出骚动声。真赭薄惊讶地起身,以弯腰的姿势僵住了。



「出了什么事啊?」



问了也没人回答。阿榭碧诧异地站起来,看到前方的那一幕,整个呆住了。一名穿着打扮和宴会不搭的男子,从对面透廊下的柱子间走了过来。



来者穿得一身黑。不过黑衣是山内众经常穿的衣服,所以也没什么值得惊讶,问题是那张脸。



「那是……面具吗?」



正觉得脸色特别地白,才发现那个人戴了一张平板而没有表情的面具。这是宫乌喜好的艺术表演中不太使用的东西。可能是山乌之间在用的吧?但是,他手上拿着和蝴蝶舞相同的棣棠花树枝,有一种不协调的突兀感。



男子堂堂正正地走向舞台。众人宛如被他的态度震慑住了,动也不动。这时,男子登上了舞台。



终于有乐师认为他是可疑人物,慌忙走上前去。但此时男子环视赏花台,最后将目光定在某个地方。



下一个瞬间,乐师们纷纷后退,侍女们尖叫连连。



男子依然看着固定的地方,迅速地解开固定面具的红绳。在这当下,穿着黑衣的身体同时扭曲了起来,袖子变成黑羽翅膀,脚则变成钩爪锐利的鸟脚,从人形变成了鸟形,宛如融化般完成了变身。但即便应该已经看惯的乐师和舞娘们,也异口同声发出惊愕的叫声。



好大!



这只乌鸦大得惊人,比阿榭碧知道的几只马都来得大。



只见他双翅一展,被羽毛前端碰到的人,都应声跌在舞台上。这是一双光泽亮丽、带着紫色、浓密漆黑的美丽翅膀。在日光的照射下,会改变色泽,发出或蓝或绿的光芒。这是一只巨大,而且美到无以伦比的大乌鸦。



乌鸦将尖锐的嘴喙朝向这里,突然一直线飞了过来。



御帘被风压弹飞了起来。



花瓣被卷成漩涡,飘落在赏花台的中央。



在宛如雪崩般强烈照射的光芒中,降落在高栏上的黑影,已经不是鸟的形态。男子无声无息地站着,脖子上挂着面具。



男子轻轻将含在口中的棣棠花树枝重新拿好后,面向阿榭碧。阿榭碧看了心头一惊,因为这个人是她连做梦都会梦到的人。



相貌俊秀,气宇非凡。还有那双令人惊艳的,美丽眼眸。



阿榭碧整个看呆之际,他从高栏上下来,朝阿榭碧的方向走来。



「皇太子!」



突然跑到阿榭碧面前的真赭薄,定睛凝视男子,缓缓地行了一礼。



「恭迎皇太子大驾。」



「哦。」皇太子点点头,静静地穿过退下的真赭薄旁边,往她的后面走去。以轻柔的动作,挪开眼前的屏风。



屏风后的那个人,瞠目结舌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



穿着下女般朴素的衣服,将黑发绑在脑后。阿榭碧知道这个吓得呆坐在那里的女人的名字。



「滨木绵。」



皇太子以洪亮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然后很自然地递出棣棠花树枝。



「——让你久等了,抱歉哦。」



「这是怎么回事?」



泷本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问皇太子。



众人换了地方,从赏花台来到了藤花殿。白珠无力地坐着,阿榭碧也目瞪口呆。抚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唯有真赭薄一脸沉着地坐在那里。即便个个表情不同,但她们都一样看着大厅的中央。



让依然大惊失色的滨木绵陪坐在旁,从容地坐在大厅中央的是公主们期盼已久的皇太子殿下。眼前的皇太子,比任何人想像中都来得俊美,确实是个气宇非凡的青年。



一头没有鬈翘、没有任何杂色,与变身鸟形时同样乌黑亮丽的头发所衬托出的脸庞,堪称高贵白皙。那双太过于乌黑、闪耀着紫水晶光芒的瞳眸,有着谁也无法比拟的贵气。但他却和这身出众的贵气华丽外表不太相称。举例来说的话,就像一把出鞘的刀身,有着一种无比锐利、凛然清澈的冷峻。譬如此刻他瞥向泷本的眼神,根本看不出带着什么思绪。泷本气到令人觉得滑稽,但他却一派沉着稳定。



「『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这话冷淡到像是在瞧不起泷本。泷本终于忍无可忍,发飙大吼:



「您之前对诸多仪式不予理会,这回竟然没事先连络就闯入花宴!藐视规矩也要有个程度吧!」



泷本的怒声,使得侍女们一起缩起了身子。但当事人皇太子,宛如没有听到半句骂声似的,一派气定神闲。



「比起规矩,有更重要的事也没办法。对吧?真赭薄公主。」



皇太子这句话,使得侍女们一起看向某一张御帘。秋殿的御帘轻轻地摇晃起来,真赭薄表情紧绷,从里面走出来。



「是的。是我跟皇太子连络,恳求他直接来这里。」



「秋殿公主!」



泷本厉声斥喝,忿忿地扬起眉毛。



「你没经过藤花殿,直接写信给皇太子?你应该知道,这已经违反规定了吧?!」



然后,泷本看向皇太子的背后,低沉地说:



「还有,已经正式被赶出樱花宫的滨木绵,为什么在秋殿那里?」



「是我拜托山内众的澄尾,去寻找滨木绵。」



菊野出声,代替真赭薄回答。



「送信的事,也是拜托澄尾。他真的在各方面都很帮忙啊。」



「把一个喜欢的山乌放在身边当下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只是把一只迷路的山乌,捡回来而已。」



「可是这是……」当泷本要出声反驳时,传出了一个声音:「皇太子殿下。」这是个听过的声音,严肃地响彻整个大厅。



看到皇太子「嗯?」一声回头,滨木绵咬紧牙根地说:



「真赭薄公主没有罪。我不知道您在哪里听到了什么,但是我擅自跑来,害得真赭薄公主为难而已。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哦?」



「这一切的责任在于到处逃窜的我。」



「可是,你又没有犯下需要被惩处的罪过。」



顿时,大厅一片静寂。滨木绵的呼吸有点急促。



「您在胡说什么……难道我夺走皇太子殿下的来信不是罪过吗?」



「这确实是罪过啊。不过,做这件事的不是你。」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不懂皇太子的意思。滨木绵宛如在抗拒那双看似洞悉一切的目光,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不,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没必要撒这种无聊的谎。」



「就是说嘛,而且你根本没办法做这种事。」真赭薄有点不耐地说:「这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吧?」



「没错。我的信,是由藤波透过侍女之手转交给四家公主的,你怎么可能有介入的余地呢?」



皇太子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有可能从中夺取信件的,实质上只有一个人。是你做的吧?藤波。」



侍女们同时倒抽了一口气。皇太子泰然自若地仰望藤花殿的入口。藤波站在那里,双唇打颤。



比起一年前,阿榭碧她们登殿时,现在的藤波瘦到一眼就看出来。凹陷的眼窝深处透露出的目光,看似对皇兄的突然来访感到很害怕。



「皇兄。」



「不行啊!藤波公主!」泷本呐喊般跑过来。但藤波仿佛没看到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向皇兄那里。



「皇兄,我,我……」



受不了皇太子无动于衷的目光,藤波当场哭倒在地。泷本紧紧抱住藤波,仿佛不想让皇太子的目光伤害她。皇太子的表情依然没变,开口对泷本说:



「你就好好照顾她,直到她冷静下来吧。」



但泷本懒得回答皇太子,直接抱着藤波进入御帘里。侍女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个个静默无语。在这之中,有个人低声说话了:「为什么?」



是茶花。



「为什么?为什么藤波公主要做这种事?还有,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帮藤波公主背罪……?」



听到「这个女人」这种用词,皇太子眉头轻蹙。茶花微微颤抖,但不打算逃避皇太子的视线。



「为什么藤波要做这种事,这个问题姑且不谈。但为什么滨木绵要袒护藤波,这个我知道。其实她要袒护的不是藤波,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人?」



「她要袒护的人,就是我。」



真赭薄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袒护真赭薄公主?」



顿时大厅一片哗然。在不安迷惑的气氛中,皇太子轻轻叹了口气。



「在樱花宫是没什么关系,但在朝廷里,相当重视公主们的血统。藤波犯下丑闻的责任,既不是归在宗家身上,也不是养育之家,而是生下藤波的母亲之家,也就是西家要负责。」



西家,就是真赭薄的家。



「也就是说,滨木绵尽可能想帮我铲除掉在朝廷里对我不利的因素。这一年来,她一直都这么做。」



滨木绵觉得她说太多了,终于打起精神说:



「事情并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你就承认吧。」皇太子干脆地说。「稍微有点脑筋的人,应该不难看出信件的事是藤波的错。当你的身分被揭发出来的时候,你顺势诱导了泷本,让她知道你想顶罪。刚好泷本为了拦信的事也很头痛,就搭了顺风车。」



藤波的御帘里只传出啜泣声,连泷本都没有说话。



沉默,代表着默认。



但是,茶花瞄了一下上座的御帘和皇太子,语带困惑地说:



「滨木绵为什么想让真赭薄公主入宫呢?我不懂滨木绵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太子看着一脸困惑的她,先是低吟了一句,「这个嘛……」接着说:



「不怕招来误会的话……不,其实也没什么好误会的。」



皇太子低声地修正后,继续说: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啪!」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大厅。众人惊愕地看过去,只见滨木绵脸色铁青站了起来。



「自恋也要有个程度!为了你?怎么可能!更何况,我和你以前根本没见过面吧?!」



怒涛震天价响,连柱子都震动了。原本闭上眼睛听她发飙的皇太子,突然扬起眉毛看向滨木绵。



「——难道你以为我没察觉到吗?笨蛋。」



顿时,滨木绵僵住了。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双唇打颤。



「难道,你……?」



「往事以后再说。」



然后皇太子转向一脸发愣的茶花,指着滨木绵说:



「以前,我跟她有点缘分,我们算是老朋友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让真赭薄入宫,暗地里在动手脚。袒护藤波也是其中一环。」



皇太子耸耸肩,继续说:



「她可能认为,从政局来看,让真赭薄入宫对我最好。因为大家都以自家为中心在思考事情,所以才会看不出来。你们可曾设身处地站在我的处境想过吗?单纯地来想,让西家公主当上樱妃是最好的。」



「滨木绵入宫的话,皇太子一定会被南家的人杀死。」



在一群吓得目瞪口呆的侍女中,唯有真赭薄似乎看出了什么。



「当我知道南家是真的要皇太子的命,我终于明白滨木绵真正的用意了。因为她的说词也有矛盾之处。」



真赭薄静静地说。



「如果目的是废嫡,不可能会做妨碍别家这种大费周章的事。对南家而言,最简单的做法是让南家的公主入宫,再派刺客混入随从里。」



「滨木绵之所以做了很多不像高贵公主的言行举止,也是为了这个。她想让夏殿的恶评连连,避免自己入宫。为了不让当她侍女的刺客有机会接近我—对吧,苎麻?」



皇太子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看向夏殿的御帘。



「以前的滨木绵看似擅长琵琶的才女。明明是深闺的千金公主,但登殿之后却露出了本性,你应该很焦急吧?」



「您在说什么啊……」



尽管苎麻假装平静,却掩不住声音微微颤抖。皇太子面露微笑,但眼睛没有丝毫笑意。



「滨木绵的反抗,对你、对你真正的主子,都是意想不到的吧?为了不加害其他公主,滨木绵连管弦之宴都没出席。」



滨木绵做得很彻底。为了皇太子,竭尽了全力。



「而东家,也没必要靠入宫来掌握权力。北家,虽然把入宫当作荣誉,但也没有野心想掌握政权中枢。考虑到我性命安全时,最可能为我出力的,很明显是西家。」



——因此滨木绵在暗地里,想让真赭薄立于有利的位置。



真赭薄看了看低头咬唇的滨木绵,然后将视线转向皇太子。



「皇太子,那么——您要让滨木绵入宫,对吧?」



滨木绵包含自己在内的其他登殿者,都更为皇太子竭尽心力。面对这种舍己奉献的精神,若是滨木绵当上樱妃,真赭薄是可以接受的。但皇太子耸耸肩说:



「这还不知道。基本上,这种道理很奇怪吧?虽然她这么做是为了我,但我为什么非得娶她为妻不可?那是她自己要做的。」



如此冷漠的话,听得众人瞠目结舌。



「可是……」



真赭薄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如果没有滨木绵做这些事呢?最想问的事情还没问。



「皇太子。」



真赭薄端正了姿势。皇太子见状应了一句,「什么事?」



「为什么您一直不来樱花宫呢?」



「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皇太子立刻回答。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迷惘的神色。真赭薄愣住了,一时为之语塞。皇太子见状,诧异地问:



「你有什么不满吗?」



接着毫不胆怯地补了一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看到皇太子不为所动的样子,真赭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过去,皇太子都是借由驾临樱花宫来挑选樱妃。」



「过去的登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问题在于对我而言什么是有益的、什么会招来不利,只是这样而已。若借由造访就能看出适合当皇后的人,不用别人跟我说,我自己就会来樱花宫了。」



皇太子紧盯着真赭薄。真赭薄悄悄吞了一口口水,但毫不气馁地回嘴说:



「可是,这样置登殿公主们的立场于何地呢?大家都梦想能当皇太子的妃子,拼命努力,衷心期盼您的来访。可是一年之间,您却一次也没来过,再怎么样都太可怜了吧?您不觉得吗?」



最后她的口气变得有点责备之意。但她认为,身为焦急等待他来的其中一个人,说这种话也不会遭天谴。



但皇太子似乎不以为然,「哦」了一声之后,调整姿势,立起单膝,探出身去。



「这样一路听你说下来,真赭薄公主,我觉得你有几个地方搞错了。」



「搞错了?」



真赭薄蹙起眉头,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啊?」皇太子报以冷酷的微笑。



「首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觉得樱花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樱花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是在问来樱花宫住了一年的我?真赭薄有点受不了。



于是她打直背脊,抬头挺胸地说:



「樱花宫是四家的公主为了成为适合皇太子的女人,彼此交流、加深感情、琢磨自己的地方。」



「这样不行啊,完全不对。」



皇太子毫不客气地摇头。这让答得自信满满的真赭薄羞红了脸。



「不然是什么?」



虽然她说得忿忿不平,态度也稍显粗鲁,但皇太子丝毫不以为意,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琢磨自己,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不管我在不在,应该完全没有关系吧?」



「才不是呢!我刚才说过,要成为适合皇太子的女人!」



「不要说得这么迂回,其实真正重要的只有一点吧?」



皇太子眯起眼睛,口气突然尖锐了起来。



「就是被选为我的女人,只是这样而已不是吗?」



这种太过于直截了当的说法,使得真赭薄顿时畏缩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带着什么心思登殿的。」



皇太子不在乎地环视了一下藤花殿。



「但樱花宫是金乌挑选赤乌的地方——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皇太子继续说:



「每个时代的金乌的兴趣和嗜好都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有追求美女的金乌,也有追求真诚女人的金乌。只是我的情况,两者都不想要。什么琢磨自己,往错误的方向努力只会令人头痛而已。我对你们的心思没兴趣。」



这时,皇太子露出一个让真赭薄冻僵的笑容。



「想抱美女的话,去花街就行了;想要有诚实的妻子,我早就下乡去了。我之所以在樱花宫选妻,是因为必须选一个具有皇后资质的人。无论长得多美、个性多好,这种东西都一文不值。」



皇太子说得斩钉截铁,强烈的视线射得真赭薄动弹不得。



「我一直很注意樱花宫的动静。」



过了片刻,皇太子继续说。



「只是,我不打算以容貌和个性选妻,所以觉得没必要直接见你们,只是这样而已。反倒因为没去更能看清一切,这种说法比较容易懂吧。」



「——您是在考验我们吧?」



真赭薄浑身打颤,站了起来。皇太子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静静地回了一句:



「没错。」



「真是难以置信……你太低级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抱着什么梦想,但我没空陪你们玩家家酒。是你自己的幻想和现实不同,没道理对我发牢骚吧?」



看着皇太子不带感情、说得直白冷漠,真赭薄激动了起来。



「玩家家酒?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大家可是拼了命啊!可怜的白珠,变得神智不清;滨木绵说不定也不用被赶出樱花宫了。」



「那我问你。」



皇太子冷冷地看着激动的真赭薄,继续说:



「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却频繁地来樱花宫,这样好吗?这才是一种欺骗。基本上,现在无法忍受我不在的人,你怎么认为她入宫后就能忍受呢?即便我让她入宫了,除非必要,我也不会去妻子那里。如果她这样就发飙怎么办?我看你根本搞不清为什么登殿吧。」



皇太子的声音变得有点大。



「我在登殿公主里找的是,不会被我的动向迷惑、有着不变的意志、抱持坚定的信念、想要贯彻皇后职务的人。此外,当然是要有实力执行这些职务的人。四家的当主若能洞悉这一点,即便丑女也无妨,应该送个耐性坚强的女人进来。」



皇太子的口气忽然柔和下来。



「话说,刚才的问题是是否让滨木绵入宫吧?」



唯恐真赭薄跟不上突来的话题转换,皇太子也好心地补充说明。



「是……」



真赭薄显得有点恍神,皇太子泰然自若地继续说。



「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啊。」



真赭薄听不懂这话的意思,皱起了脸。



「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入宫当我的王妃也无所谓。」



霎时,在真赭薄的眼里,一本正经的皇太子看起来像个来路不明的怪物。但皇太子看到她的表情和赤裸的眼神,也没有露出狼狈的样子。



「你可以耐心地等我,而且在必要之时也能像这样有所行动。更重要的是滨木绵看好你,所以才极力想让你当我的妻子。虽然这家伙没有说出口,但我听得到她的心声。」



皇太子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



「你心里在想:『你在磨蹭什么呀?把政治上的动静也考虑进去!』对吧?」



皇太子露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类型的微笑,看向屏气凝神地瞄着他的滨木棉。



「看在这家伙全心付出的面子上,要我娶你当妻子,我也是愿意的。怎么样?真赭薄。」



皇太子真的问得一派轻松。



「你想当我的妻子吗?」



——这是连做梦都梦到的话语。



若是稍早之前的自己,一定会很骄傲、很开心吧?



「我……」



即便如此……



「小时候,我一直认为皇太子喜欢我……」



「没有错啊,现在也喜欢喔。」



和其他登殿的公主一样喜欢。这男人毫不害臊地补上这一句。



我也喜欢这个男人,现在也很喜欢。即便如此。



「皇太子说的『喜欢』,和我说的『喜欢』,意思完全不同……」



「当然不同,这是很清楚的事。看来你好像还不懂的样子,我换个方式说吧。」



皇太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西家当主的大女儿真赭薄啊,我并不觉得你特别,也没有爱上你。即便你入宫,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也不会因为西家是你的娘家,就给西家特别待遇。以后若有必要的话,我会娶好几个侧室。若情况需要,我也可能把你切割掉。但是,我不允许你唱反调,也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人有深厚的感情。你必须扼杀自己,只能为了我活下去喔。如果这些你都能接受,而且也有觉悟的话,我就娶你为妻。你自己选吧。」



皇太子笑着说。但这个笑容和刚才不同而带着残酷。真赭薄面对这样的皇太子……



「菊野。」



西家公主突然发出凛然的声音,伸出纤纤玉手。



「把怀剑给我。」



原本七上八下看着事情发展的人,突然都缩起了身子。真赭薄望了一眼顿时吓傻了的侍女,自己从菊野的怀里抽出怀剑。



「公主!」



「真是什么声音啊?我又不是要袭击皇太子。只不过……」



真赭薄眼神锐利瞪向皇太子,拔剑出鞘。



「我只能这么做了。」



下一秒钟,侍女们发出宛如世界末日的尖叫声。



真赭薄抓起自己的头发,毫不迟疑地挥动怀剑。但毕竟她不习惯用刀,光泽亮丽的头发并非那么容易割断,于是头发便残忍地、稀稀落落地掉到脸颊上。菊野吓得快晕倒了,根本也无力制止,以尖叫的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冲出来的是滨木绵,她夺下了怀剑,但此时头发已经被割断了一大半。真赭薄轻轻摇头,头发不声不响地飘落在地板上。真赭薄满足地俯视满地的头发,嫣然一笑。



「皇太子殿下,感谢您的求婚,我断然拒绝!就算是您的命令,我现在已经成为侍奉山神之身,所以也无法听令了。」



——红色的头发,沿着清爽的淡青色裳裙翻滚而下。



因为不是平常的苏芳色,被割断的头发显得格外悲戚。



「……你做得很彻底嘛。其实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皇太子面不改色看了众人的模样,佩服地低语。



即便一身承受了惊愕、不信、甚至厌恶的眼神,皇太子似乎完全不以为意。滨木绵双肩微微发抖,睁大了眼睛,看看皇太子,又看看真赭薄。



「为什么呢……」



不禁脱口而出的低喃声,却是前所未有的孱弱。看到有人投射出「这也难怪」的同情眼光,滨木绵下一秒大声咆哮。



「为什么呢?真赭薄!这家伙……站在这家伙的立场想一想,他只能这么说不是吗?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吧!你想当他的妻子不是吗?为什么不回答『是』呢?!」



滨木绵骇人的嘶吼声响彻大厅,侍女们都吓傻了。真赭薄闭上眼睛,长声喟叹。这声叹息,又深又长又大。



「现在我明白了,滨木绵……应该入宫的,果然不是我,也不是白珠——也不是阿榭碧。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你啊。」



真赭薄下了结论。看到滨木绵睁大眼睛,一脸疑惑的样子,真赭薄静静地又补了一句:



「也就是说,人要活得像你这样无欲无求是很难的。」



滨木绵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但真赭薄接下来静静地宣告:



「所以,皇太子殿下。您应该选的,只有滨木绵公主。如果滨木绵当上樱妃,我愿意成为滨木绵的侍女。」



「真赭薄公主!」菊野发出悲戚的叫声。但真赭薄没理她。



「我已经决定了。别再跟我罗唆。」



真赭薄说完别过脸去。此时茶花难以忍受地大声说:



「真是够了!什么跟什么嘛!罪人的女儿要入宫?而且她的侍女,竟是四家公主之一?」



真赭薄对茶花的悲叹嗤之以鼻。



「家族又怎么样?比起家族,我更重视自己的尊严。既然做了这种蠢事,叫我不把善后做好就厚着脸皮回去,这样有伤我的矜持。我这么做是在赎罪,连父兄都没有插嘴的余地。」



似乎已蜕变成熟的真赭薄,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这或许是她至今最有魅力的笑容。



但这里有个大人物,即使看到真赭薄这个笑容也不为所动。他听到真赭薄这番话,露出意外的表情,尽管气氛正热但仍不解风情地插话的人,不消说就是皇太子殿下。



「我可是半句都没说过要娶滨木绵为妻喔。我不会顺着气氛走而选妻,真赭薄公主,我也不会附和你诉诸感情的理论。」



到了这种地步还说这个!



在急遽失温的藤花殿中,唯有滨木绵一人,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真赭薄,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关于这件事,这个男人说了才算数。」



「看吧,这家伙也很清楚喔。就算求她,她也不会『嗯』一声就答应哟——好了,这件事就不谈了,倒是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可以吧?」



皇太子忽然转头,看向一张御帘,并下令打开它。踌躇了半晌之后,茶花乖乖地听令。



打开的御帘里,出现软绵绵、宛如全身无力的白珠。



她穿着过于鲜艳的绯色单衣,外加厚重银线绣出闪闪波光的唐衣。



奢华的和服里,白珠的身影显得更小,看起来无依无靠。



皇太子在没有御帘的阻挡下,直接面对刚才动也不动、一直静默不语的白珠。



「白珠公主,你见过山乌夫妇吗?」



这句唐突的话,使得陪在白珠身边的茶花露出诧异的表情。



「没有。白珠公主没见过那种人。」



「我在问白珠公主。回答我!」



被如此严厉地一问,白珠的视线依旧下垂,以完全感受不到生气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摇摇头。「这样啊。」皇太子点点头,意外温柔地开始说了起来。



「他们啊,没有半件像我们平常在穿的这种绸缎衣服。不但如此,连能躺下睡觉的家都没有,所以到了晚上,他们就变成鸟形,栖息在自己选定的树枝上,收起翅膀睡觉。到了冬天一定很难熬,但他们从来不抱怨。说是因为有心灵坚强的伴侣在旁,所以无所谓。你不觉得他们很坚强吗?」



白珠沉默不语,但皇太子也接受她的沉默,稳稳地点点头。



「在柔软的棉被里,独自眺望着月亮睡觉;和在寒冷的树梢上,但两个人一起睡觉,究竟哪一种比较寒冷呢?」



白珠缓缓抬起脸来,皇太子对她微微一笑。



「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白珠目不转睛地凝望皇太子,拼命地蠕动消瘦凹陷的双颊,低声说:



「可是,我已经没有能陪在身边的人了……」



「这就很难说了。」



皇太子的口气忽然严峻起来。



「你只是太贪心而已,而且你要的都是多余的东西。既然贪心的话,只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就好了吗?别再三心两意了,好好地忠于自己吧。」



「你根本不懂。」白珠胡乱地摇摇头。「我生来只为了入宫……原本,我只是生在一介区区宫乌之家,却有幸在得天独厚的环境中长大,一切都是因为大家期待我能入宫。为了回报养育之恩,除了入宫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如果这样,这不成理由喔。」



皇太子毫不留情地说。



「就算被期待,但没能入宫那又怎样?那只能怪北家当主有眼无珠,是他自己盘算错误,责任不在你吧。」



「这个……」白珠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耸耸肩。皇太子继续说:



「你说你有幸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长大,但有了奢侈豪华的生活,却错失了幸福,这真的能说得天独厚吗?如果你认为奢侈豪华的生活就是得天独厚,就是幸福,那你没有资格悲叹。」



皇太子凝视白珠的眼眸。



「但是相反的,如果你不幸福的话,那你就必须采取行动。不管对当主,还是你的母亲,你要向他们抱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舍弃锦织玉缎去换得伴侣的羽翼。你应该这么做才对。自己的心意被忽视,和觉得反正不可能而死心,这两者有着天差地远的不同,你明白吗?」



皇太子继续说:



「事到如今,去跟北家当主说自己很不幸,北家当主也会很困扰吧。你只是被周围牵着走,光会唉声叹气,其实你自己什么都没做。」



「啊……」白珠发出不像叹息也不像尖叫的声音后,突然无力地瘫倒在地。



「白珠公主!」虽然茶花悲痛地大叫,但皇太子并没有心软,继续穷追猛打。



「白珠公主,听我说。你有觉悟当我的妻子吗?你一直以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都没做。也就是说,不管这是不是消极,但这代表了你的意愿。现在,如果你期望的话,我就娶你为妻吧。但即便当上了我的妻子,我也不会优遇北家。当主的企图会落空,但你能完成你的义务。怎么样?这是你期望的不是吗?」



「别再说了!」



茶花哭着抱住皇太子的脚。



「求求您,别再说了……是我太愚蠢了。一切的错,都在我茶花身上。」



皇太子俯视着茶花,白皙俊美的脸上,露出冷得不能再冷的冷澈。



「你就是这样宠她,你的主子才会一直逃避屡正的责任,永远无法成长不是吗?」



皇太子再度看向白珠。



「刚才,你说已经没有人陪你了。明明有不是吗?在你的肚子里。」



白珠茫然看过来。皇太子睁圆眼睛。



「怎么?你没有察觉吗?是一巳的孩子。现在已经大到不能堕胎了。虽然我不会在乎什么纯不纯洁,但这样实在无法入宫啊。」



接着,皇太子极其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如果你想入宫的话,生下来的孩子,要在还是卵的时候处理掉——用你的手。」



霎时,白珠反弹般地站起来,大声嘶吼:



「你说什么?」



白珠为了保护自己的肚子转过身去,眼神强悍而尖锐地瞪向皇太子。



「不要,我绝对不要!我不能再度失去一巳!」



白珠说得怒气冲天。



「我才不要入宫!我要保护这个孩子。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天涯海角我都逃!不要靠近我!」



白珠一边像在撂狠话似的,一边以惊人的气势逃离皇太子。忽然,她发现皇太子看着她的眼神,有着无比的温暖。皇太子看着气喘吁吁、眼神忐忑旁徨的白珠,轻轻地笑了。



「——你终于自己做了选择啊。那么,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刚才那种冷峻无情宛如是假的,皇太子突然变了个人,语气平稳地说。



「礼物……?」



白珠毫不隐瞒自己的怀疑。皇太子对她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声「进来」。他到底在叫谁呢?正当大家纳闷之际,以前那个近侍带了一个男人进入藤花殿。



这个男人穿着干净的暗棕红色衣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身材纤瘦,个子比皇太子高。当他看到白珠时,明亮的眼睛滚下了两行泪。



「白珠……」



他无限感慨地低喃这个名字后,众人一惊,看向北家公主。白珠整个瞠目结舌,僵在原地。



「一……」



带着吐息般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有这个男人听得懂吧。



一巳?



「白珠!」



男人忍不住跑了过来,紧紧抱住僵直不动的白珠。一边哭着,一边轻抚白珠的背,不久,白珠依然失神的眼睛,涌出了一颗泪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皇太子殿下保护了我……」



「一巳……」



「一巳、一巳、一巳……」白珠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



「不会吧。这不是梦吧?真的是一巳……?」



「真的、真的,是我啊。」叫做一巳的男人点点头。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事情的发展。滨木绵乘机走到皇太子身边,低声地问:



「白珠真的怀孕了吗?」



「没有。更何况,她根本没做会怀孕的事吧?」



皇太子泰然自若地继续说:



「因为她的脑筋很混乱的样子,我觉得乘机推她一把最适合。」



「我想也是……」



滨木绵没有说太多,就这样退下了。搞不懂状况的是周遭的众人。尤其是茶花,眼睛睁得好大,仿佛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一脸发愣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和山乌青年抱在一起。



「这是……」



「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皇太子瞥了一眼开始交头接耳的侍女们,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春殿公主。」



听到皇太子的呼叫声,侍女们的叽喳声戛然而止。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半晌的沉默后,御帘慌忙地卷了起来。阿榭碧之前一直目瞪口呆看着事情发展,不懂皇太子为什么会突然叫到她,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啊?」



「公主,请出来吧。」



卷起御帘的卯古歧,一脸紧张地说。皇太子看到阿榭碧困惑的眼神,对她轻轻地点头。



「去中庭吧——我一直想和你谈一谈。」



皇太子转身背对阿榭碧,走向中庭。卯古歧默默地扶起阿榭碧。看到皇太子刚才那认真的眼神,阿榭碧双手放在扑通扑通跳的胸口上,追着皇太子出去。



「请问,有什么事?」



时间已经来到黄昏时分。



暮色将临的天空转为淡紫色,初春的风还有点冷。皇太子仰望着从中庭的樱花树随风飘落的花瓣,没有回答阿榭碧的问题,只是略显茫然地说。



「……你想当樱妃吗?」



「啊?」



阿榭碧侧首不解地反问。两人的视线依旧没有对上,皇太子结结巴巴地说:



「你原本不是为了登殿而被扶养长大的吧?心态上,当然也和其他公主不同。我又是这种木头人,当上我这种人的妻子不是吃一般的苦就没事,这是可想而知的。光是这次就出了好几条人命,今后要生活在这样的宫中,连原本就有心理准备的真赭薄都受不了了,你现在还想成为我的妻子吗?」



阿榭碧凝望着看向别处的皇太子,张开干渴的嘴巴说:



「我不可能无法忍受和您在一起的日子。相反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放弃皇太子,我是这么想的……或许您会觉得我很肤浅。我……」



阿榭碧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出了至今在心里说过无数次的话。



「我要当皇太子的妻子。」



皇太子不见动静依然仰望着樱花树,宛如咀嚼了阿榭碧飘在空中的话之后,「呼」地吐了一口气。



「这样啊……无论发生任何事啊。」



皇太子突然发出凛然的语气说:



「阿榭碧公主。所以才会这样吗?」



「啊?」



「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吗?」



皇太子说完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带着至今从未出现过的感情。



也就是单纯的愤怒。



「所以你——才会对早桃他们见死不救啊!」



「那个……」



阿榭碧打从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不懂皇太子的表情为何这么凶。



皇太子从怀里取出几张纸。



「你记得这个吗?」



这张纸有着樱花图案,漾着馥郁甜美的香气。可能是薰过香,上面写着工整的字迹,墨色的浓淡恰到好处,下笔显得行云流水。



这是一封信。而且这个笔迹,熟到不能再熟。



「啊——这是!」



阿榭碧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这是我写给皇太子的信吧?看来您已经读过了,我非常高兴。」



公主满脸通红,看起来真的开心到快融化了。



皇太子静静地看着阿榭碧的脸。



好可爱,真的惹人爱怜。像孩子般纯真无邪,美到令人惊艳的女孩就在眼前。



「对。这是没能参加端午节庆而寄出道歉函之后,收到的回信。」



皇太子说得很惯重,阿榭碧立刻点点头。



「是啊,我也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皇太子第一次写给我的信。」



「可是,我的道歉函是寄给四家公主,每个人都寄了。奇怪的是只有你一个人回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皇太子淡淡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而阿榭碧回答皇太子的话语中,也读不出任何感情。



「因为藤波公主把其他三封信留在她的手边……对吧?」



「那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皇太子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尖锐,这使得阿榭碧睁大了眼睛。



「呃……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皇太子一脸为难却也带着担忧之色,阿榭碧不解地歪着头。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藤波做的事。因为她是为了你才夺走那些信。」



「等一下!」



在已经清场的中庭里,响彻第三者的声音。一脸苍白跑过来的是卯古歧。皇太子冷峻地看向闯入者,先说了一句「等什么?」接着继续说:



「你的主子,知道我的信没有一封送达白珠和真赭薄那里。而且,这不是私人的信,而是没能出席仪式的道歉函,不可能不觉得很奇怪。」



「怎么这么说……」



阿榭碧惊愕地颤抖,一脸为难地看向卯古歧。



卯古歧接收到阿榭碧的眼神,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



「信是由藤波公主直接交给我们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阿榭碧公主为了皇太子不能来而忧心忡忡,这时收到了皇太子的信,我们应该觉得哪里奇怪呢?简直莫名其妙!」



卯古歧说得一副像是要吵架似的。但皇太子对此嗤之以鼻。



「像你这么厉害的侍女,应该想得到藤波在做什么吧?如果换成相反的立场,你应该会顶撞回去『耍这种小聪明,想吃信啊』,对吧?」



「不要责备卯古歧!」



阿榭碧被皇太子的怒火吓得快哭了,却也勇敢地挡在卯古歧前面。



「我收到皇太子的信乐昏了……整个陶醉其中,所以没想那么多。」



「我可不相信,你没察觉到诡异之处喔。」



忽然传来沉静的声音。阿榭碧回头一看,真赭薄跟在滨木绵后面,正缓缓地走过来。



「虽然你涉世不深,但不是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笨蛋。这一点,在这里一起住了一年的我们最清楚。」



「可是……」



「姐姐没有错!」



突然传来哭天喊地般的声音。推开滨木绵和真赭薄冲过来的是当事者藤波宫。泷本伸手想阻止,却被藤波甩开,直接冲到皇太子面前。



「是我说谎!我一直说皇兄写信给姐姐——皇兄只写信给姐姐。我一直这样在说谎。阿榭碧公主没有错。」



藤波拼命摇头。



「所以,求求你。让阿榭碧公主当皇兄的妻子。不然的话,我会受不了……」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但藤波依然呜咽地继续说:



「无论如何,我都要阿榭碧公主入宫。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不是姐姐的话,我……」



「为什么?」



皇太子以完全不露心思的表情,凝视自己的妹妹。藤波抬脸看到哥哥的表情时,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因为我……因为我对皇兄……我对皇兄……皇兄,我……」



藤波一边啜泣一边说,直勾勾地凝视哥哥的脸。几度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最后说出来的话,显得卑微又无助。



「皇兄,你喜欢我吗……?即使我做了这么蠢的事……」



藤波双唇打颤。对此,皇太子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喜欢。」



藤波缓缓露出了微笑。皇太子心痛地看着她的表情,继续说:



「但是,你对早桃等人做的事,我绝对不能当作没发生。」